这话像根刺扎进空气里。顾淮川猛然回头,目光如刀剜向说话的方向。
议论声戛然而止,几个交头接耳的婆娘慌忙散开,有人低头假装整理衣角,有人干咳着往人群深处缩。现场陷入诡异的寂静,只听得见李来娣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原本顾淮川因为参加的是名义上自己的葬礼,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参加自己的葬礼,知道顶替大哥的身份会有更多的好处,但情感上还是觉得怪怪的。
本来顾淮川沉浸在自己难得有些伤感的思绪中,结果听到三姑六婆的话,伤感立刻消失,进入了战斗状态。
他当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他已经感觉到,虽然沈白苏装得很好,但是顾淮川才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一直观察她的人。
顾淮川已经发现了沈白苏最近有点不对,但具体到底是哪儿不对呢?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他也没空停下来好好思考。
就像大嫂也有点不对,以前大嫂和沈白苏关系怎么会这么好?来自镇上的大嫂可一直是心高气傲,看不上沈白苏,几乎不怎么说话,偏偏沈白苏变成寡妇以后,大嫂突然开始这么关心沈白苏。
昨天晚上他差点得逞,也是沈白苏突然冲进来。沈白苏一直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虽然不爱说话,可她们怎么就敢跑了?跑去哪里?是不是钱大妈昨天已经派人接触过沈白苏了?
哪个不开眼的男人看上了沈白苏?当初他在能力范围内选中沈白苏当自己的老婆,除了她力气大干活强,还有一个原因——顾淮川当然知道沈白苏五官长得很好看,轮廓底子其实是个大美女。
只要能吃饱饭,穿点好看的衣服,捯饬捯饬说不定比阮凝双还漂亮。钱大妈可是她们十里八乡最贵的媒婆,不同的媒婆收费不一样,娶一个刚死了男人的寡妇竟然这么破费,花钱找钱大妈?
光是这一件事就能看出来,这新来的男人气势汹汹、来者不善,出手还挺大方,这人是谁?
一路来的路上,顾淮川已经来回想了好几个人:村里有老婆的男人,一直没娶上媳妇的老光棍,但问题是这些人都挺穷啊,不符合找媒婆还要找钱大妈的阔绰手笔。
沈白苏基本上没怎么去镇上,镇上能认识她的男人应该不多吧,总不能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沈白苏给自己戴绿帽子,跟外面的野男人勾搭上了吧?
顾淮川越想越不对,越想越觉得可疑。难道自己看走眼了,沈白苏也只是装着老实,其实并不老实?
那也不对呀,外面的野男人想把沈白苏勾搭到手,怎么也给点吃的吧?沈白苏瘦成什么样了?被他妈磋磨成什么样了,那男的是个死人吗?
所有的疑惑,都在顾淮川听到钱大妈说出秦止渊名字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顾淮川当然认识秦止渊,这一代顾家村年纪差不多的男青年里,最出息的还不是他死了的大哥——大哥只混上了一个小军官,家属连随军的资格都没有。
其实混得最好、最有出息的是秦止渊,他家的门槛都快被媒人踏破了,结果他硬是撑到当了团长都还没娶媳妇,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顾淮川曾经猜测过,对方是不是不想在村里找媳妇了?换做是他自己,如果是秦止渊这样的条件,这么年轻就混上去了,谁知道是不是有其他大人物帮忙,是不是有什么领导家的公主正准备嫁给他呢?
可能前几年公主年纪还没到,正在等对方长大。顾淮川万万没想到,这人看上的竟然会是自己的老婆!
要说本来顾淮川是挺自信的,觉得自己老婆很爱自己,可是自己现在“身份已死”。
现在他倒是后悔了,李来娣前几天刁难沈白苏的时候,自己没有往死里拦。
这男人刚死,家里就吃不上饭了,公公又是手脚不干净,会在外面跟寡妇鬼混,谁知道会不会对留在家里的儿媳妇下手?
如果是普通男人还好说,可秦止渊的条件这么好,沈白苏会不会答应?
顾淮川还真是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制止了想要骂人的亲妈李来娣,不能让李来娣不合时宜地继续打压沈白苏,这时候应该怀柔!
虽然对嫂子也很上心,但是自己的老婆要当着自己的面改嫁给别人,这也是自尊心极高的顾淮川绝对不能接受的结果。
他开始盘算,先哄哄沈白苏,让沈白苏拒绝秦止渊,把她带回去,给她吃点好的,买点新衣服,跟她说点好话。今天晚上到底是先安抚沈白苏好,还是先对付阮凝双?
顾淮川脑子里转过乱七八糟的念头。李来娣瞪大了眼睛,顾晓梅几乎咬碎了牙齿,谁不想嫁给秦止渊呢?
比起服务员小花,顾晓梅对秦止渊那可是更了解的——就不说他们家那一亩的青砖大瓦房、好相处的爸妈、和睦的兄弟,以及已经嫁到镇上好人家的姐姐。
就说秦止渊本人的条件:可以随军的年轻团长,关键是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东西,也是小姑娘更看重的东西!
外面逐渐安静下来,已经有人看到了新来的顾淮川一伙人,大家都屏气凝神等着屋里的沈白苏的回复。
沈白苏陷入了思考,她已经从空间里拿出之前背诵默写的故事情节了,翻到了这个男配的结局。
原始的故事里面,顾淮川最终兼挑两房,留下能拿满10工分的沈白苏在村里照顾他爸妈,生儿育女。
等到升职以后级别够了,把阮凝双接到军区,再把沈白苏生的儿子过继给死去的大哥。
而书里的这个男配没有娶到沈白苏,终身未婚。这下沈白苏最后的犹豫也没了,她可没有祸害别的女的。
想到过去几天始终想不到可靠的办法弄走户口和学籍、开出介绍信,合法的离开这里,还需要去找一个像样的俄语老师,沈白苏和阮凝双还是更习惯生活在大城市,秦止渊的驻扎地点是省城军区。
沈白苏决定,不管怎么样,先见见这个书里的男配,先看看他长什么样、是什么样的个性再说吧。
沈白苏想通了这些,用清脆的声音说:“麻烦你跟他约下时间,我们先相亲再说吧。”
她这话一出,两个男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磁性悦耳的声音:“我现在就在这里,我随时都可以!”
一个熟悉的顾淮川的声音,气急败坏地说:“沈白苏,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