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热气腾腾，浓郁的肉香混合着葱姜爆锅的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林建国这位国营饭店大厨亲自掌勺，颠勺的架势十足，锅里红烧肉颤巍巍地裹着油亮的酱汁。
苏玉梅则像个监工，锐利的眼神扫过三个被迫打下手的儿子。
“林卫忠，柴火快灭了！林卫财，让你择菜，不是让你在那儿抠指甲！林卫聪，水缸满了没？”谁敢磨蹭，她手里的大木勺子就毫不客气地敲过去，不重，但足够让人一个激灵。
“哎哟！妈！”林卫财捂着手背，龇牙咧嘴，却不敢再偷懒。
以前哪受过这个？可现在，妈眼神跟刀子似的，爸也闷头做饭不吭声，奶奶的话更不好使了，只能认栽。
清华则乖巧地在灶台边帮忙递盘子、洗葱，小脸上满是期待。
想到待会儿妈就要给她裁新衣服，还是时髦的的确良，心里就像揣了只小兔子，又暖又甜。
院子里，傍晚的霞光懒洋洋地照着。
林老太可没闲着，搬了个小马扎，跟大杂院里几个惯爱说闲话的老娘们儿凑在一起。
“哎，我说张家嫂子，你看见没？苏玉梅今儿个可抖起来了，又是买布又是吆喝儿子干活的，啧啧，那派头！”
旁边一个胖婆娘磕着瓜子，阴阳怪气地接话：
“可不是嘛！以前闷葫芦一个，今儿跟吃了枪药似的。还给她那丫头片子扯的确良？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要出个女状元，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林老太撇撇嘴，眼里闪过一丝嫉恨：“哼，我看她就是瞎折腾！丫头片子有啥用？还不是赔钱货！有那闲钱闲票，不如给我大孙子卫忠扯身好料子，给我宝儿多买点糖吃！”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酸话像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终于，几道硬菜陆续出锅，红烧肉、炸带鱼、白斩鸡、醋溜白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香气更是霸道地弥漫了整个院子，馋得邻居家小孩直吸溜口水。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直带着小儿子林卫宝在外面疯玩、接受各家“朝拜”的林老爷子回来了。
林老爷子背着手，一脸理所当然的大家长派头。
而他身后跟着的林卫宝，像个小炮弹似的冲了进来，人还没到桌边，奶声奶气的嚷嚷声就先到了：
“肉！肉！妈！我要吃肉肉！我要吃那个最大的鸡腿！”他一边喊，一边就伸出油乎乎的小脏手，目标直指盘子里最大最肥的那个鸡腿。
苏玉梅眼神骤然一冷，端菜的手微微一顿。
林建国也皱起了眉头。
全家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这个被宠坏的小霸王和桌上那盘香喷喷的鸡肉上。
“啪！”
一声脆响，伴随着林卫宝的嚎啕大哭，打破了年夜饭前最后的宁静。
原来是林卫宝仗着爷爷撑腰，无视桌边站着的父母哥嫂，猴急地伸手就去抓盘里最大最油亮的那个鸡腿。
苏玉梅眼疾手快，一筷子打在他脏兮兮的手背上。
鸡腿没抓住，掉在了地上，沾满了灰。
“哇——！我的鸡腿！我的肉肉！坏妈妈！打我！呜呜呜……”
林卫宝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条小腿乱蹬，扯着嗓子哭喊，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哎哟我的乖孙！”林老太一个箭步冲过来，心疼地想去抱林卫宝，同时怒视苏玉梅，“苏玉梅！你干什么！孩子想吃块肉怎么了？你就这么容不下他？起开！别挡着我抱孙子！”
苏玉梅纹丝不动，冷冷地看着在地上打滚的林卫宝，又扫了一眼护短的婆婆：
“妈，他不是想吃块肉，他是没规矩！全家人辛辛苦苦忙活一天，长辈都没上桌，他就敢上手抓？今天这规矩，我必须立！别以为地球都是围着他林卫宝转的！”
上一世，就是这林老太和林老爷子的过度溺爱，苏玉梅没有多加干预，太过于纵容林卫宝，才导致这孩子形成这种无法无天的性格。
林卫宝这种全世界都要围着自己转的毛病，带出了社会，跟一些权贵起了冲突，年纪轻轻就被打断了腿，性情大变的他余生一直呆在家里啃老再也不出门了，苏玉梅照顾了他大半辈子，不仅拖垮了家庭还拖垮了她的身体。
趁林卫宝年纪还小，她必须矫枉过正！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转向林卫宝：
“林卫宝，我告诉你，想吃肉，可以！第一，等爷奶爸妈哥嫂都坐好了，长辈先动筷；第二，用你自己的碗筷，不准用手抓；第三，今天你犯了规矩，鸡腿没了，晚饭的肉，你也别想吃了！”
“你！你这个狠心的婆娘！”林老太气得手指发抖。
这时，林老爷子沉着脸，重重地“哼”了一声，背着手走到桌边，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
“玉梅！你这是干什么？跟个孩子置什么气！没大没小！卫宝还小，不懂事，你当妈的好好教就是了，动手打人，还罚他不准吃肉？像什么样子！赶紧把鸡腿捡起来给卫宝！再给他道个歉！”
他习惯了在家说一不二，觉得苏玉梅今天的行为简直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苏玉梅挺直了脊梁：
“爸，正因为他小，才要教！您看看他现在这样，稍不如意就撒泼打滚，这都是平时惯出来的！子不教，父之过，我们当爹妈的不教，将来他出去，社会会替我们狠狠地教！到时候后悔都晚了！溺爱不是爱，是害！今天这规矩，谁说情都没用！”
林卫忠、林卫财、林卫聪三兄弟站在一边，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母亲如此强硬地顶撞爷爷，爷爷向来是家里的权威，他说一没人敢说二。
林卫财甚至缩了缩脖子，庆幸自己刚才没抢着要布料。
林老爷子被儿媳妇当面驳斥，脸上挂不住，正要发作，却听见林建国低沉的声音响起。
“爸，玉梅说得对，孩子是该好好管管了。”林建国放下手里的锅铲，走到苏玉梅身边，看着地上的小儿子，皱着眉，“卫宝，自己把鸡腿捡起来，洗洗去。不准哭了！”
林建国心里也翻腾着。他以前觉得男人主外，家里的事让女人操心就行，孩子嘛，小儿子宠一点也正常。
但今天看着妻子又是立规矩又是维护女儿，再看看小儿子这无法无天的样子，对比乖巧懂事的清华，他心里那杆秤，不知不觉偏了。
这个家，确实需要好好整顿了，而玉梅，似乎正在做他一直想做却没精力做的事。
林卫宝见爸爸也不帮自己，哭得更凶了，简直是惊天动地。
林老太趁机哭天抹泪地对林老爷子哭诉：
“老头子！你看看！你看看啊！这媳妇是要翻天了！连你儿子都向着她！她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两个老的？这是容不下我们林家的根啊！你再不管管，这家都要被她拆了！”
“够了！”苏玉梅忍无可忍，冷笑一声，
“妈，您少在这儿挑拨离间！卫宝这坏习惯怎么来的，您心里没数吗？是谁天天心肝宝贝地叫着，他要月亮不给星星？是谁在他抢哥哥姐姐东西的时候说大的就该让着小的？”
“是谁在他犯错的时候护着不让我们说一句重话？去年卫宝推清华，害清华额头磕破了，您怎么说的？您说清华自己不小心！您这偏心眼都偏到胳肢窝了，现在倒有脸来指责我管孩子？”
苏玉梅一桩桩一件件数落出来，都是大杂院里人尽皆知的事，林老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堵得哑口无言，气得浑身发抖。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林老爷子见老伴被揭短，自己也被下了面子，彻底被激怒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碟都跳了一下。
“苏玉梅！你还懂不懂孝道！敢这么顶撞长辈！我看你是皮痒了！信不信我动家法！实在不行，就让建国休了你这个不敬公婆的恶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