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就坐在桌子对面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宋狸想装死都不成，心道她怎么可能生，她甚至都不是心甘情愿地留下。你说不可能生吧也不行，你说不想生吧，没准就是思想觉悟有问题，少不了被教育一番。
“随缘，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呀。”她硬着头皮应付。
“随缘好，随缘好！”丁婶一拍大腿，“在我们老家，像小晏这么大的，孩子都上小学了。你也不用担心，要是有了，婶子帮你带。”
丁婶还想传授些经验，宋狸立马提了菜刀捉了鸡，一溜烟跑到溪边去杀鸡，鸡血溅在家里地板可不好收拾。
等她回来时，丁婶的开水也烧好了，齐婶怕她这里工具不够，特意带着碗筷过来。
家里没有矮凳，三人就这么蹲在大木盆旁边褪鸡毛。
“小宋，鸡血呢？”
“我放掉了啊。”
“哎呦，那可太可惜了！”丁婶直呼心痛，“早知道你带个碗去接着，放进去一起煮，也能当一道菜。”
宋狸有点不好意思，她最讨厌血啊内脏啊这些。但是这年头都讲究勤俭节约，“我记住了，下次指定接着。”
案板上的面团已经饧得恰到好处，宋狸不会做面，丁婶自告奋勇接了过来。擀面杖滚过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面条被她拉得细细长长，挂在竹竿上，像一帘幽梦。
齐婶回去端了个搪瓷盆进来，“给，我腌的酸菜，可以做酸菜鱼。”
日落西山时，八仙桌上已经摆得满满当当：红烧鸡烧的酱汁油亮，里面还放了香菇和土豆；丁婶的酸菜带鱼烧的好，新鲜的带鱼用姜丝去掉腥味，加入酸菜后异常的鲜美；宋狸摘来小半碗豆角，在两个婶子的指导下做了个豆角炒腊肉，是宋狸最爱的。再配上几样素菜，酸辣土豆丝、清炒白菜、紫菜蛋花汤，鸡鱼肉蛋样样俱全，这应该是晏无妄过的最丰盛的一个生日了。
“来了来了！”丁婶在窗口张望，“老丁跟小晏他们过来了。”
宋狸手忙脚乱地打开电灯，暖黄的光立刻盈满整个院子。她最后检查了一遍藏在枕头下的棉袜，又理了理纯白色的的确良衬衫。
晏无妄推门进来，军装笔挺，却在看见满桌饭菜时怔住了。
“生日快乐！”宋狸、丁叔丁婶、齐婶和齐爱国齐声喊道。
齐爱国甚至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摸出瓶桔子汽水。
晏无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这几年冒着生死在前线，他早忘了生日这回事。此刻心里像被什么填满了，涨得发疼。
“三十而立啊无妄。”丁叔拍拍他肩膀，“当年你刚来部队时，还是个毛头小子呢。”
晏无妄被按在主座，面前是丁婶精心手擀的长寿面。面条根根分明，浇着西红柿鸡蛋卤，上面卧着个荷包蛋。
“趁热吃。”宋狸把筷子塞进他手里，指尖相触时像过了电。
晏无妄低头大口吃面，速度很快，但吃相却很斯文。
丁叔两口子、齐婶母子俩，加上宋狸晏无妄，大桌子倒也不挤，三个老人尤其高兴，他们喜欢人多热闹。
“丁婶手艺真不赖。”齐爱国咂着嘴，“这面比食堂大师傅擀的还劲道。”
“喜欢你就多吃点，锅里还有。”
人多高兴，齐爱国把家里珍藏的那坛二斤装的绍兴黄酒取了来，准备拿去热一热。
“我来吧。”宋狸接过来去给他们烫黄酒，齐婶不放心跟了去。
“隔水温，温热了就好，不要烧开。”齐婶嘱咐道，“烧开了酒味就太淡了。”
宋狸心道还有这讲究，要不是她跟过来，她差点就烧开了。
齐婶爽朗一笑：“爱国没事的时候就爱喝两口，来这后我就没让他喝过，今天可给他逮到机会喝酒了。”
晏无妄平日不喝酒，齐爱国趁机给他灌了不少，男人因着高兴也不拒绝，整晚眼里都闪烁着光芒。
丁叔也喝了点，但是微醺之后就不再喝了，剩下的黄酒都叫齐爱国灌进去大半。
丁婶给每人倒了小半杯茶，语重心长道：“小晏啊，三十岁了，你们该要个孩子了。”
宋狸差点被汽水呛到，脸上一热，忙挪开目光。余光里，晏无妄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夹了块鸡肉放进她碗里。
肉烧得酥烂，入口即化，甜中带咸，像她此刻的心情。
丁叔讲起晏无妄刚入伍时的糗事：“第一次打靶，后坐力把他震得一屁股坐地上……”
满屋笑声中，宋狸偷偷打量便宜丈夫的侧脸。昏暗的灯光给他锋利的轮廓镀上柔光，嘴角微微上扬。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这样放松地笑。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丁婶子还想帮宋狸收拾碗筷，宋狸忙说不用，催他们赶快回去休息。
齐婶跟她约好明天早上去山上挖野菜后也走了。
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宋狸收拾着碗筷，感慨自己这贤妻良母真是越演越像。晏无妄把桌椅摆放整齐后默默擦着桌子，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交叠又分开。
“宋狸。”他突然开口，“谢谢。”
她瞧他一眼。可能是因为喝了点酒，晏无妄觉得今晚格外的燥热，他平时都是一丝不苟，这会却解开了领口的几颗扣子
宋狸匆匆走进里屋，从枕头下取出那双棉袜递给他，“给，生日礼物。”
“不许嫌弃，只有这个了。”
晏无妄接过，手指抚过厚实的袜筒。半晌，他轻声道：“前两年在边城，夜里零下十几度。有个小战士脚趾冻伤了，我把自己的棉袜给了他，后来他母亲做了新棉袜寄给他，他立马拿来送我，我不要他还不肯。”
宋狸没想到还有这个故事，不由得感慨边城战士的不易。她想起丁婶说的，去年生日那天他中弹的事。
透过他敞开的衣领，能看到男人好看的锁骨和胸肌弧线，她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碰他左肩的位置：“还疼吗？”
晏无妄没有躲。月光透过窗户，在他眼里洒下细碎的光。他慢慢握住宋狸的手，掌心粗糙而温暖。
“不疼了。”
夜风拂过，高悬的电灯轻轻摇曳。宋狸鼓起勇气，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亲了一下，比上次在训练场那个还要轻，像蝴蝶掠过水面。
这次，晏无妄顺从了自己的心意，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抱她。他的呼吸拂过她发顶，带着淡淡的酒香。宋狸把脸埋在他胸前，听见他心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