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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吴婉之最近频繁到访陆安镖局。

镖局的人已对她见怪不怪,有些自来熟的,甚至会和她打招呼,叫她一声“薛嫂子”。

吴婉之起初很不适应,遇见镖局的人就想避开。

她本以为薛良在镖局骂过她,因此镖师们都对她存着些许若有似无的敌意。

后来她发现自己误会了薛良。

经过多日接触,她已经很清楚,这些镖师对她的探究,大部分只是出于好奇和惋惜。

他们好奇吴婉之的相貌和秉性,又惋惜薛良——他们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竟然被迫娶这么个普通的、残疾的娘子。

不过除了那日学她走路的郭青山外,其他人都没有把自己的惋惜赤裸裸地表露在吴婉之面前。

其实那郭青山也没再犯贱,甚至抓耳挠腮地跟她道了歉,学着人喊她“薛嫂子”。

吴婉之不知他怎么变了态度,没有接受他的歉意,只赏了对方几个冷眼。

总之,吴婉之最近没有再感受到明晃晃的蔑视和恶意。

吴婉之把这些归功于他们的善良,以及薛良的沉默。

看来薛良没有在镖局说过她的坏话,也没向任何人提及他们的过往。

虽然多半是因为他不屑在旁人面前提起吴婉之,但吴婉之还是很感激他的沉默。

被叫“薛嫂子”的次数多了,吴婉之便有些麻木,如今已经习惯性点头答应了。

这日,吴婉之像往常一样前来送饭,可薛良却不见踪影。

她里里外外找了几遍,都没找到薛良,倒是在花道里,撞见第一回来镖局时见过的镖师袁小江。

“东家、薛良、老账房正和官府的人掰扯,你跟我走吧。”

袁小江冲吴婉之招手,领着她来到了练武场侧后方的另一个会客堂。

会客堂外头的院门已挤满凑热闹的镖师,吴婉之远远便听见里面传来男女的骂声。

“你们这是敲诈,勒索!他爹的,主意竟敢打到官府头上来!”女子的骂声很是愤恨。

“白纸黑字写明了,超出预计的伤亡要另外算钱。你们还想耍赖?”男子的回应倒是很淡定。

“手臂折了一条算十两?你们干脆去抢好了!我说了要在合理范围内!”女子火爆炸起。

“我们就这个收费标准,还有误工费你也没算。”男子提醒。

男声此话一出,对谈的女子骂声更大。

袁小江挤开凑热闹的人群,吴婉之紧跟着他钻进去。

到了院子里头,吴婉之得以看见会客堂里的情景。

那日在街上与薛良交谈的女捕快,此时正领着另外两位同僚,对镖局的东家陆安疯狂辱骂和威胁。

拍桌声和谩骂声此起彼伏。

吴婉之在诸多语气叹词和脏话之间,挑出些许关键字眼,得知她们是为剿匪的事情讨价还价。

老账房站在陆安旁边,见东家被骂,也帮陆安激情拍桌回怼。

桌面的费用清单都快被他用手指捅出窟窿了,“你看这清单,哪一项不要钱啊。”

那陆安面对三个捕快猛烈炮火,也骂了几句。

见那为首的女捕快骂得停不下来,陆安灵机一动,忽然双手合十,摆出一副求饶模样。

等那女捕快骂声变小,他又咧开个笑脸,展开双臂表示无所畏惧,直接瘫倒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开始耍赖。

那女捕快被耍了一通,差点气绝,拍拍桌面,冲抱臂坐在陆安另一侧的薛良喊:“你东家疯了!你东家疯了!你不管!”

薛良原本披着外袍坐那观战,见战火烧到自己,但火源还在别处,都懒得开口,只对女捕快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那女捕快见他也是一脸死样,气得倒退两步,拔刀大喊:“我砍死你们这两个孙子!”

女捕快的两个同僚见状赶紧劝住她,“穆姐!穆姐!我们回去和大人商量!动粗他们就得逞了!”

那被称作穆姐的捕快捂着心口平复心情,对着陆安再次开口:

“扣留贼匪是犯法的。你们再不把人交出来,我找人把你们抓去坐个十年八年的牢。”

“什么贼匪?没见过。”陆安扭头看向薛良,“薛良,你见过吗?”

薛良摇摇头,与陆安狼虎相谋,“没见过。”

“……我祝你们两个生儿子长八瓣屁股。”

穆凌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实在没法了,只能留下一句绝望的诅咒,带着同僚愤然离去。

吴婉之见状赶紧侧开身子给她们让路。

穆凌从她身边穿过,忽然停了脚步,扭头问她:

“你和这群死人穿的衣服不一样。听说薛良的母亲给他娶了个漂亮的娘子,天天来镖局看他,是你吗?”

吴婉之没料到她忽然会问这么一遭,一时无措,下意识点点头,承认自己就是薛氏找来的。

穆凌得到她的确认,绝望的表情更加绝望。

她颤巍巍地举起手,指向薛良的方向,因伤及无辜而感到十分痛心,“我刚才骂的是薛良没骂你。我没诅咒你生儿子长八瓣屁股。”

吴婉之忽然觉着这个女捕快又善良又可怜,顿时对她心生同情,“我知道的。”

穆凌接收到吴婉之同情的目光,瞬间感悟到她的内心正义,表情肃然,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朵鲜花插牛粪,可恨!”

说罢痛心地走了。

吴婉之目送她,一时没搞懂她最后一句话,心中疑虑:

“她骂我是牛粪吗?还是骂薛良是牛粪?看这情形不像是骂我……可千万别让薛良知道有人骂他牛粪。”

捕快走了,看热闹的人散去。

薛良和陆安说了几句就要回屋。

吴婉之迎上去叫他,薛良不咸不淡地瞧她一眼。

吴婉之见他伤没好,想去搀扶他的手臂,被他躲开了。

她只好跟在薛良身后回屋,两人一路沉默。

薛良不爱搭理她,吴婉之就算对刚才发生的事有八百个见解和疑问,也不会问薛良的。

“我不是让你瞒着我娘?”

薛良忽然站定,吴婉之差点撞上他后背。

被他说得不明所以,吴婉之从他身后探出头去看前路发生何事。

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只见薛氏正沉着脸,站在薛良的屋子里等他们。

完了。

薛良受伤的事还是没瞒住她。

薛良进屋时还算淡定,吴婉之却是头都不敢抬。

“我儿子不是去东州押镖去了么,怎么忽然闪现在这里?”薛氏冷冷道。

见两人都没想好措辞,薛氏拍拍吴婉之放在桌面的饭盒,对她骂道:

“你以为自个很精是不是?每天偷着带饭出门,你娘还以为你偷人,几天没睡好。”

吴婉之无可辩驳,双手交握身前,老实低头挨骂。

薛氏见她没出息,转而又骂自个儿子,“死不死得了?”

薛良扯出个极为难得的,讨好的笑容,“好得很。”

“死不了不会回家?”

“打算回了。”薛良答道,给薛氏倒了杯茶。

薛氏推开他递来的茶,“你们这镖局不管饭?”

“管。三个大厨一个病了,一个生了,一个回乡探亲。镖师们轮流做饭。

那群二货不是煮米放糖,就是煮粥放醋,连水灼大白菜都做不好,做的不是人吃的东西,比我娘煮的差远了。”

薛良伸腿勾来一张凳子,扶薛氏坐下,继续说:

“饭做得跟屎似的,也不舍得再请个大厨,还不让我出去买,说怕我胡吃海塞让伤口恶化。

个个都是傻货二百五。要不是贪图看病方便,我早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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