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宋晨汐并没有认出他。
在飞行的日子里，从她面前闪过的脸孔不计其数。
除非在她面前脱光了裸奔。
不然很难给她留下印象。
平飞后，曲逢年来到后服务间。
他单手插兜，姿态懒散地靠在墙上，问：“可以给我一杯咖啡吗？”
宋晨汐正忙着烤餐，实在空不出手，随意说了一句：“自己冲。”
曲逢年猛然怔住。
敢这么使唤他的，宋晨汐是第一个。
他没有被她命令似的口吻气跑，反而信步走了过去。
“是用这个水吗？”
“对。”宋晨汐简单指点，“把这个撕开，全倒进去。”
“好。”
曲逢年噙着一抹笑，一一照做。
属于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漾开。
曲逢年衍生出从未有过的得意。
小姑娘怎么不指使别人，偏偏指使他？
这是不是说明，宋晨汐毫不见外地把他当自己人？
曲逢年非常享受这一刻。
他们并肩站在狭小的服务间，各自忙着手上的工作。
哪怕没有交流，也在心上淌过一泓前所未有的熨帖。
也就是在这一刻，曲逢年恍然明白，难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司御礼会去煮海鲜粥。
“嗒嗒”的脚步声响起，宋晨汐的同事巡舱回来了。
看到曲逢年，同事碰了碰宋晨汐的肩膀，八卦道：“你男朋友啊？”
？？？
宋晨汐顺着同事的目光看了看忙着冲咖啡的男人，说：“不是。”
空姐里找男乘、空保、飞行员做配偶的不少，但宋晨汐真没那个兴趣。
同事奇怪道：“不是你男朋友？那怎么帮你干活？”
“他说他要喝咖啡，我腾不出手，就让他自己倒。”
直到现在，宋晨汐仍没有察觉到不对。
同事笑着指摘：“你也真是的，哪有让客人自己倒的。”
“客人？”宋晨汐大叫一声，再次转头。
视线里，男人身着黑色衬衫。
衬衫质地上乘，很好地勾勒出胸部、手臂的肌肉线条。
宋晨汐问：“他不是安全员吗？”
“不是啊，安全哥在前面坐着，刚刚还问我有没有大矿。”
……
耀世航空的安全员也穿黑色衬衫，看他态度熟稔地要咖啡，好像认识自己似的，宋晨汐理所当然地把他认成同事。
曲逢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端着咖啡壶向两人望过来，问：“有搅拌棒吗？还是摇一摇？”
为了加速溶解，曲逢年随意晃了两下。
结果用力过猛，咖啡跃出水壶，泼了曲逢年一头。
和曲逢年想的一样。
宋晨汐立刻摘了防烫手套跑过来，拿了纸给他擦。
“对不起。”宋晨汐说。
“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
曲逢年做梦都想不到。
前几天还在痛骂司御礼用苦肉计，今天就做了和他一样的事。
看自己被泼了咖啡，小姑娘紧张极了，擦拭的动作非常温柔。
他第一次离她如此之近。
近得能数清楚她的睫毛。
近得能在她眼中看到格外陌生的自己。
如果没有后面的事情就好了。
曲逢年发现，被蒙在鼓里也是一件幸事。
在宋晨汐持续不断地道歉中，曲逢年终于得知。
她使唤自己冲咖啡，并不是因为认出了他，而是把他认成了别人。
“我以为你是安全员……”
虽然安全员不负责客舱服务，但是忙不过来时，也会帮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对不起。”宋晨汐再次道歉。
曲逢年撑起一个笑，却不足以压下胸中沸腾着的失落。
她会认错人，是不是说明……
曲逢年问：“你不记得我了？”
宋晨汐毫无头绪：“我们见过吗？”
曲逢年没有长篇大论地讲述过往。
他只说了三个字：“您慢用。”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宋晨汐恍然大悟：“是你啊。”
同事凑过来，好奇追问：“什么什么？”
宋晨汐讲了一遍“您慢用”的笑话，逗得同事哈哈大笑。
曲逢年和她们一起笑着，只是笑容中掺杂着些许苦涩。
她果然忘了自己。
不过没关系。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追女孩嘛，他有耐心让她记住自己。
笑声引来气势汹汹的乘务长。
“你们在干什么，老远就听到你们在笑，活干完了吗？能不能飞，不能飞下去。”
“完了完了。”同事瑟瑟发抖。
作为空乘，最怕听到乘务长说“不能飞下去”。
因为真的有乘务长把组员赶下飞机，且不止一次。
宋晨汐让她不要怕。
要怕也应该是宋晨汐害怕。
她刚刚才指挥客人帮她冲咖啡。
这要是让乘务长知道了，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乘务长进来，一眼看到长身玉立的曲逢年。
曲逢年是公司的白金卡，经常乘坐耀世航空的航班，据说和公司的大老板还有点交情。
乘务长在头等舱见过曲少爷几次，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居然坐了经济舱。
她正要向曲少爷打招呼，蓦然瞧见他身上湿了一片，好像是被倒上了咖啡。
在飞机上，不小心把饮料洒在客人身上的情况并不鲜见。
乘务长火冒三丈。
不用问，肯定是宋晨汐干的好事，毕竟她手上正拿着卫生纸。
乘务长劈头盖脸地骂道：“你怎么回事？端个咖啡都能洒？手抽筋了？”
她怕曲逢年投诉，故意把宋晨汐骂得狗血淋头。
“你师父是谁？能不能飞，不能飞下去！”
“我……”
不等宋晨汐解释，曲逢年主动说：“和她没关系，是我手抽筋了。”
“啊？”乘务长一头雾水。
曲逢年解释：“刚刚想喝咖啡，不小心弄到身上，还好有她们，帮我清理了一下。”
“是这样啊……”
曲逢年一开口，乘务长马上换上和颜悦色的脸孔。
原来是曲少爷自己弄的，那没事了。
她催宋晨汐去干活，被曲逢年制止。
“你是不是应该道个歉？”
乘务长微微一怔，旋即懊恼不已。
刚刚确实说错了话。
她骂宋晨汐手抽筋，不就是骂了曲少爷吗，难怪曲少爷会介意。
乘务长向曲逢年道歉：“对不起。”
曲逢年淡淡一笑，说：“不是向我道歉，是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