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蓝衣猛地低下头,拍了拍脆弱的小心脏,心想这位宋二爷看上去不像什么善茬啊。
眉峰如刀,眸色深沉,一身清冷气息铮然凌冽,如水中冷月,让人望而生畏。
乔蓝衣微微叹了口气,这两位爷的差距也太大了,不过转念一想似乎又觉得很合理。
宋三爷文不成武不就,整日靠着家里过悠闲日子,时不时还躲着老婆撩个妹,这样的人自然是平和且风流的了。
而这位宋二爷可不一样,他是嫡长子,承担了整个宋府家族传承的重担,听说宋夫人从小对他管教极严,文治武功样样都不放松。
所幸宋二爷也特别争气,当年科举考试时三元及第,名动朝野。
天启建国百年,至今连中三元者不足五人,像宋二爷这样十九岁的状元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其轰动程度可想而知。
十九岁的宋潇斐一步入官场,官职就是翰林学士这样的天子近臣,非翰林不入内阁,天子这是明晃晃地把人往首辅的位子上培养。
宋潇斐在翰林学士的位置上待了三年,眼看着就要往上再升一步了,谁知这时他成亲不足一年的发妻却病逝了。
可能是发妻的突然离世对他打击太大,宋潇斐伤心了一个月后,做出了一个极为不理智的决定。
他竟然向圣上请旨外调。
盛京是天启国都,权力中心,外地的官员们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往盛京挤,谁知宋潇斐却想往外调。
听说当年天子极为震怒,冷了他大半个月,见他死不悔改,一气之下就把他调去了天启的一个十分偏僻的地方做知县。
俗话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像宋潇斐这样的人才,就算是在偏远地方做知县,他也能做得十分的优秀。
短短三年时间,他就将一个百姓吃不饱饭、破败落后的县城发展成了一个繁荣富强、百姓衣食无忧的好地方,上级官员每一次视察都对他赞不绝口。
后来他就因政绩卓绝被天子重新召回了盛京,现任正四品监察御史,职权颇重。
在天启,监察御史主要负责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等事务。
无论是中央高官还是地方官吏,都在其监察范围内,可以说是实打实的大权在握。
乔蓝衣也想明白了,正所谓相由心生,这样一个掌握别人生杀夺予大权的高官,气势威严才是他的正确打开方式。
她在原地老神在在地神游天外,而不远处的交谈也已经接近了尾声。
“芸儿已经没事了,二哥真不去瑞锦轩用膳了吗?”
“弟妹和芝芝都受了惊吓,今日就不过去叨扰了,你早些带她们回去休息吧,改日我再过去看望芝芝。”宋潇斐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捏了捏芝芝的小脸颊。
宋延清虽然感到有些惋惜,但也意识到今日确实不是一个把酒言欢的好时机。
他笑了笑没再勉强:“那改日我在瑞锦轩备下好酒,再恭迎二哥大驾了。”
说罢便拱了拱手,带着崔芸白和芝芝等一行人返回瑞锦轩了。
宋潇斐待他们一家三口离开后,并未急着离去,而且上前走了几步,直至停留在宋瑶婉面前。
“五妹妹平日里内向得紧,轻易不离开兰芷阁,今日倒是好兴致,肯和三弟妹一起出来赏赏花。”
宋瑶婉紧张地舔了舔唇角:“今日天气不错,风和日丽的,我在院子里闲着无事,就出来逛逛,逛逛……”
宋潇斐“嗯”了一声,目光从她汗湿的鬓角转落到沁芳园里姹紫嫣红的花草上:“是该出来逛逛,沁芳园里风景如画,不出来逛逛怎么能瞧见这些好风景呢。”
从他“嗯”了一声后,宋瑶婉就开始不争气的腿软。
接着又听见他语气里似有似无的敲打,宋瑶婉控制不住地抖了抖身子,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乔蓝衣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她这位二哥似乎是看出了点什么,她不敢细想,只是一味的发抖。
乔蓝衣咬着牙稳住宋瑶婉的身子,心里对这位宋二爷说的话也是直打鼓。
不过她比宋瑶婉要淡定些,反正人都死透了,就算宋潇斐看出了点什么也死无对证了。
她抬了抬眼,和矜贵疏离的宋潇斐对视了一眼,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总觉得这位宋二爷说话的声音和身形都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见过似的。
奇怪,这位宋二爷龙章凤姿、气宇轩昂,她以前要是见过了这等人物不可能没印象啊。
算了,不管了,事情已经办完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乔蓝衣顺着宋瑶婉宽大的衣袖摸进去,捏了捏她的指腹,眼神示意她该撤了。
宋瑶婉咽了咽口水,半晌后支支吾吾地说:“二,二哥,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宋潇斐微微颔首后,乔蓝衣几乎是架着宋瑶婉走的。
豆大的汗水从她的额头滴落,洇进衣服里,她来不及擦拭,只顾着双脚飞奔,快点和宋瑶婉逃离沁芳园这个是非之地。
幸而今日出门前特意用乌金胭脂在脸上厚涂了好几层,要不然就这出汗量,非穿帮不可。
她们走得匆忙,乔蓝衣没注意到她身后一直有一道目光在打量她。
那道目光胶着在她身上很久很久,直至她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看不清的小黑点,目光的主人才别有所思地收回了视线。
南风立在一株蓝雪花旁百无聊赖地发呆,心里有些想不通,他家主子平时从不爱这些花花草草的,怎么今日在沁芳园一待就是小半天,现在连五小姐都走了,他家主子竟然还没走。
“南风。”
内心里蛐蛐主子的南风被抓了个现行,南风身子一僵:“主子有何吩咐?”
“去查查孔耀祖这个人,尤其是他最近几日的行踪,接触过什么人,要越细越好。”
这个孔耀祖不是冒犯三少奶奶被三爷打死了吗,这样一个狗杂碎查他干什么?南风不理解,不过主子的命令他不需要理解,只需要执行即可。
“属下马上派人去查。”
南风刚要退下去执行命令,又被宋潇斐叫住了。
宋潇斐敛眸凛声道:“另外,幽兰院角门处守着的人可以撤掉了。”
“是。”南风领命退下了。
沁芳园里,宋潇斐负手而立,傍晚的夏风将他宽大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他身在满园的姹紫嫣红之中,目光却不在任何一支花花草草之上,脑海里一直在回忆刚刚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
当夜荷花池中的女人雪肤花容、姿色无双,而今天下午的小丫鬟肤色黝黑、面如锅底,但宋潇斐知道这双亮如星辰、狡黠又机敏的眼睛他不会认错。
今日他一到场便注意到了这双变幻莫测的眼睛,先是紧张、担忧,随后变得坚定、坦然,最后听到孔耀祖死了之后,这双眼睛又变得雀跃和放松。
他断定,今日之事与这双眼睛的主人定然脱不了关系。
宋潇斐勾了勾唇角,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