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嬷嬷被程朵朵不客气的回嘴后,虽没再说话,脸色却更阴沉。
她朝站在马车边上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是她的心腹,当即明白她的意思。
低头看地,丝毫没有想扶程朵朵上马车的意思。
大户人家的闺秀上下马车,都是有下人搀扶。
一来,是为了安全,
二来,更是身份高贵的象征。
这么迫不及待就想给她下马威。
程朵朵冷笑一声,转过身去喊马嬷嬷,“马嬷嬷,你过来扶我。”
“我……大小姐,你只怕使唤错了人,老奴是侯府大夫人的贴身陪嫁,平时只需要伺候大夫人一个人。”
“侯府大夫人,那不就是我的亲生母亲,她让你来接我的时候,是不是特意交代你,不准听我的话,更不准扶我上马车?”
马嬷嬷动了动嘴唇,“夫人没有这样说。”
程朵朵继续拔高音量,“多谢马嬷嬷,让我真真实实见识了什么叫狗仗人势!”
马嬷嬷差点气疯了。
当着这么多泥腿子的面,骂她是狗。
程朵朵她是脑子有问题吗?
另外一个主事嬷嬷,姓林。
眼看事情再发展下去,有点没办法收场。
她笑着走到程朵朵身边,伸出手去扶她,“大小姐,您仔细点脚下。”
放下帘子,马车朝着京城的方向驶去。
上一辈子,程朵朵从柴房里出来,没人给她收拾,直接被塞进马车,一路颠簸回到长荣侯府。
发丝凌乱,满脸污秽,嘴角还挂着被许春娘猛扇巴掌后的血渍,衣衫破旧,基本都快遮不住身体。
一进长荣侯府,马嬷嬷身为罗氏最信任的管事,却没替她张罗着沐浴更衣后,再去拜见周昌和罗氏。
而是带着,形容如乞丐,满身散发着异味的她,跪到亲生父母面前。
这样形象差到极点的见面,等着她的只有嫌弃。
周昌皱着眉,责备罗氏,“你怎么不把人好好收拾收拾,再过来请安。”
他能很清晰地闻到程朵朵身上,散发着一股铁锈混着着鲜血的味道。
他是武将出身,年轻的时候,一直带兵在外征战。
后来,受了重伤,先帝念在他立下的赫赫战功,下旨恩准他留守京城,不用再带兵打仗。
在京城做了太久的富贵长荣侯,他都快忘了自己曾经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模样。
他不敢让任何人,这里面也包括他的嫡妻罗氏,知道他此生最讨厌铁锈和血腥两种气味。
程朵朵像是和他有仇。
刚出生就被抱错,十四年了,从没在膝下承欢过一天。
刚接到家的第一天,身上又同时散发着,他最讨厌两种味道。
罗氏出身世族大家,没出嫁前,是京城出名娴静淑女。
嫁给周昌后,更是以温婉贤惠,以夫君为天的高洁品格,在贵妇圈内久负盛名。
看周昌眉心都快拧成一团,立刻让马嬷嬷带程朵朵下去沐浴更衣。
也就是这一次的沐浴更衣,给了马嬷嬷污蔑她在乡下勾搭黄员外,作风不检点,不守女德的机会。
沐浴的地方,就在罗氏这位当家主母所住的偏院。
按理说,是整个侯府内宅,规矩最森严的地方。
偏偏就有小厮,忽然闯了进去。
就这样,她回到长荣侯府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整个侯府都知道了。
她这个在乡下养大的嫡出大小姐,其实是个小小年纪,就耐不住寂寞的荡妇。
任她跪在罗氏面前,怎么解释,她都不听。
长荣侯府那么大,空着的院子那么多。
罗氏给她安排了,最远、最偏、最荒凉、最阴冷的北院。
即便她都这样不入罗氏的眼了,周锦瑟还是没有放弃陷害栽赃她。
终于,在一次,她把周锦瑟推进荷花池后,彻底惹怒了周昌和罗氏。
她被打了三十军棍,皮开肉绽,后背没一块好肉。
就在以为自己要死在这个如嗜血魔窟的侯府时,有人给了她一小瓶药。
她进的气,还没出气多,双眼早模糊,看不清来人,却闻到他身上的气味。
淡雅的墨香。
不知道是命太贱,阎王爷看不上,还是男子给的药有奇效,她竟奇迹般的慢慢好了起来。
思绪游走到这里,她猛地停住。
同和她乘坐一辆马车的是林嬷嬷。
程朵朵眸光犀利的看着她。
林嬷嬷在长荣侯府的地位不如马嬷嬷,被程朵朵盯着看,不由得一阵心慌。
“大小姐,您是口渴了吗?奴婢这就给您倒茶。”
程朵朵的视线,始终牢牢地锁在林嬷嬷脸上,却不开口说话。
林嬷嬷拿起暖壶,想倒茶,又不敢倒。
这时,车轱辘碰到了石块。
一个颠簸,林嬷嬷撒了自己一身的温水。
她借擦拭的工夫,飞快地偷瞄程朵朵一眼。
不看还好,一看,又把自己吓了一大跳,“大……大小姐……”
她怎么感觉这位大小姐,根本不像到侯府传话的人,形容的那般,只是个乡下养大的无知、胆怯又粗鄙的村姑。
“林嬷嬷。”程朵朵淡淡开口,“你觉得我这身穿衣打扮,直接进侯府拜见侯爷和夫人合适吗?”
林嬷嬷听她这样一说,恍然大悟。
这身烂布粗衣,的确不合适。
“大小姐,到下一个休息站,老奴就会为您准备洗澡水,换洗的新衣服。”
林嬷嬷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大小姐,其实,也不能全怪奴婢们疏忽,实在是……”
后面的话,她没再说,程朵朵这么聪明,只要点到为止。
果不其然,程朵朵点点头,“我明白,主子们都没放在心上的事,下人难免懈怠。”
在侯府这样的富贵门第当差,就算一开始不是人精,很快也会成为人精,深谙在大户人家当差之道。
程朵朵闭上眼睛,昨天大半夜没睡,有点困,打算小憩片刻。
就当林嬷嬷以为她睡着了。
她又开口,“林嬷嬷,如果侯爷和夫人问起你平安村的事,我只希望你实话实说。”
林嬷嬷心里一阵发毛,“大小姐放心,老奴在侯府当差也有几十个年头了,最不喜欢添油加醋。”
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看样子,程朵朵是真睡着了。
林嬷嬷想给自己倒杯温水压压惊,手都碰到暖壶,又缩了回来。
她有点惧怕这位一出生就被抱错,十四年没在侯府待过一天的大小姐。
很快,马车就到了下一处休息点。
林嬷嬷去找马嬷嬷,商量给程朵朵沐浴更衣的事。
马嬷嬷想都没想,一口拒绝,“按夫人的命令,今天天黑之前,要赶回侯府,哪有时间给她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