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兵荒马乱后、沈娩毓被抱到床上放着;
老大夫捋着花白的胡须、隔着帕子为他诊脉;
身旁的福锦和蒋婷蓝早已哭成了泪人,黄若依揽着她的肩膀温声安慰:
“ 弟妹别怕、有张大夫在这,娩毓一定不会有事的。”
蒋婷蓝哭着点头,哽咽着开口道:
“ 我真是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了,叫我的儿受这种苦啊!打娘胎里生下来没享过一天福!”
“ 娩毓都许久没这么严重了,我还当她好了呢,今日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
话落身子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攥着帕子,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黄若依拍拍她的后背:
“ 好了好了啊 ~ ~ 先听听大夫怎么说,你先别想这些了。”
蒋婷蓝只得擦干眼泪,看着刘大夫等他诊断。
良久过去后、刘大夫收起帕子叹气开口:
“ 回禀二位夫人、从脉象上看、小姐今日是急火攻心,脉象虚浮五内郁结所致的昏迷;”
“ 贵府小姐的身体如何二位夫人也明白,旁的话老朽也不必多言;”
“ 方才已经施针为小姐排解淤气、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也要看天意;”
“ 老朽先下去开方子了,稍后还请夫人去回春堂抓药煎煮。”
蒋婷蓝连连点头,顾不得其他走上前去拉着女儿的手;
黄若依应下后掏了诊金,贴身丫鬟此时也带着大夫下去抓药了。
蒋婷蓝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儿小声啜泣:
“ 夫君刚有好消息传来、娩毓又不成了,老天爷怎的就抓着我们戏耍 ”
“ 娩毓从山上回来之后在没有过吐血昏迷的事,这到底是怎么了!”
黄若依叹气练练:
“ 弟妹别太伤心了,娩毓那么多次都挺过来了、这回肯定没事的;”
“ 对对对!二弟现在是京官儿了,届时你们一同上京、带着娩毓去找更厉害的大夫看诊;”
“ 没准到时候就好了呢,毕竟之前那云游僧还说娩毓活不过十岁呢,现在不也长这么大了;”
“ 估计二弟不日就要回来了,你还是要把心放宽些。”
正在“昏迷”中的沈娩毓听着此话心下叫苦不迭:
不是、她都病成这样了,万一车马劳顿人死了怎么办?
显然蒋婷蓝与她母女连心,听着此话哭着摇头:
“ 娩毓这样子还怎么去啊?怕是还没到京城就不成了。”
黄若依欲言又止、最终也只得叹气点头:
“ 诶 ~ ~ ~ 弟妹说的也有道理 ”
听着自己娘亲如此伤心、沈娩毓心里止不住地难受;
但想到自己书中结局和沈家惨遭灭门,这时候就得狠下心来不入京才行;
左右是男主想给女主找个挡箭牌,既然如此,那这个被推出去的人,肯定并非非她沈娩毓不可。
努力回忆书中情节,记得那是南诏三百五十七年的冬日;
刚入京仅仅两个月的 “ 沈姑娘 ” 就被监正司算出、封为了皇后。
现在是八月,只要等十月一过她再去京城也不迟。
她也很珍惜父母对她的爱,但爹爹封官入京是无可避免的,他跟母亲相濡以沫肯定分不开;
就让爹娘先行、等她躲过这个坎再过去一家团聚就是了。
思及此、沈娩毓心下叹息、娘亲可别怪女儿啊,女儿都是为了这条小命啊!
现在伤心总好过日后满门抄斩。
沈达回来时不见两个儿媳、不由得问下人:
“ 老大老二媳妇儿不在家?”
下人躬身回话:
“ 回老爷的话、二小姐方才吐血昏迷了,刚送走了刘大夫,下人跟着去抓药了 ”
沈达心下一紧:
“ 娩毓怎么好端端这么严重!这么大的事为何没去禀报本官?”
下人连忙福身请罪:
“ 事发突然、加之方才来的衙役、说老爷去了二夫人的娘家酒楼,就没来得及去衙门 ”
沈达已顾不上其他,快步就向着沈娩毓的屋里去了。
他跟夫人都偏疼这个体弱多病的孙女,夫人去了之后、沈达更是把沈娩毓当做眼珠子护着;
就像沈娩毓自己说的、这一家人都围着她转。
这厢沈达还没等进去、两个儿媳就出门了;
二人微微怔愣后福身行礼:
“ 儿媳给父亲请安 ”
沈达摆摆手:
“ 不必在乎这些虚礼,娩毓怎么样了?”
一听这话、蒋婷蓝眼眶又红了:
“ 大夫说这是急火攻心所致、什么时候醒过来还要看天意 ”
儿子刚中进士的喜悦瞬间被冲散,恍惚间沈达差点脚下不稳跌倒;
两个儿媳见状正要上去扶着,沈达扶着柱子勉强站稳了些;
方回过神来叹息连连:
“ 怎么会这样?老二好不容易考中了,满心想着带娩毓去更好的地方养病 ”
“ 这刚看到点希望,老天怎么就这么不公平啊!”
蒋婷蓝强忍住眼泪扯出一丝苦笑:
“ 父亲、咱们先去前院儿说吧,让娩毓好好休息休息 。”
沈达听着此话顿了顿、叹口气点点头带着两个儿媳去前院。
——————————————————
等三人到了前院坐定后、沈达方叹息开口:
“ 方才老夫去了老二媳妇的娘家报喜,亲家很是高兴,说等老二回来了要大办宴席;”
“ 银钱人力方面都蒋家来出,咱们就带着孩子和老二过去就成;”
“ 老夫原本想着,老二媳妇你到时候拿着银票,等酒席办完了,把钱给亲家夫人送过去;”
“ 亲家客气归客气、咱们沈家也不好蹬鼻子上脸,该出的还是得出。”
蒋婷蓝连忙起身:
“ 父亲这是说的哪里话?媳妇儿娘家没有儿子,总共就媳妇儿和两个妹妹,家中父亲一直拿夫君当自己儿子一样的;”
“ 都是一家人谁出银子不行?您身子也不好、又得在官场打点,总该留着些银钱傍身才是。 ”
沈达板起脸:
“ 那怎么能成?怀秋读书时亲家老爷就多番支援了,这么多年对沈家多有照拂付;”
“ 就连娩毓的身子也是,没跟空明大师上山前为她广寻名医;”
“ 现下沈家也有了些许家底,总不好只交亲家一味付出,说到哪儿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蒋婷蓝听了这话别提多感动了,南诏讲寻士农工商、其地位尊卑分明。
早年沈怀秋刚出生时穷得叮当响,一家人只靠沈达的微薄俸禄活着;
郑氏活着的时候、尚且能做些绣活贴补家用,她走了之后沈怀亦就走上了行商之路。
蒋家乃是商籍在南诏一向地位低下,即便万贯家财也终是为人所不齿;
甚至于商人的赋税都快赶上朝中五品官了。
蒋家老太爷当初也怕沈家看不起女儿,才张罗了那些嫁妆,这么多年的贴补也是为了女儿能好过些。
如今求仁得仁、沈家上下从未看不起蒋婷蓝,对两个儿媳一视同仁。
思及此、蒋婷蓝知道不好再劝,只红着眼睛点点头:
“ 好、儿媳知道了 ”
沈达点点头,看了她半晌后郑重开口道:
“ 婷蓝啊,有句话父亲思量再三、最后还是要跟你说才成 ”
蒋婷蓝点点头:
“ 父亲但说无妨 ”
沈达叹口气开口说道:
“ 原本娩毓今日没事的话一切倒也是圆满,但现在这个情况 ········ ”
“ 父亲知道娩毓是你的心肝肉,可老二不日就要回来携带家眷入京述职;”
“ 老夫年纪大了、又任职着水乡镇的县令走不开,你大哥大嫂基业都在这也不会过去;”
“ 但你一定得跟着老二先入京才行 ”
蒋婷蓝听着此话一下就急了:
“ 那怎么成啊父亲!娩毓现在这个样子,儿媳哪有什么心思入京啊!”
“ 京城再好也不如女儿平安重要,等娩毓身子好些再过去也来得及啊;”
“ 若是夫君回来知道娩毓这样子,他也不会放心把孩子自己留在这的。”
黄若依却是领悟到了公爹的用意,连忙起身开口道:
“ 哎呦我的傻妹子,公爹都是为了你好啊,这自古就有榜下捉婿的规矩,二弟中了举他的家世背景就在盛京传开了;”
“ 嫂子不是不信二弟的为人,只是不信外人,二弟丰神俊朗又是端方才子;”
“ 眼下新帝登基不久、那京城肯定需要姻亲什么的安抚老臣,二弟只娩毓这一个身子不好的女儿;”
“ 你这个妻子又是商籍出身,万一被哪位小姐或者说家中掌权人看上,届时强权压人你可还能跟他长相厮守?”
“ 您可莫忘了、当初二弟还没及冠、在这水乡镇就被媒人踏破了门槛的。”
这话确实在理,单瞧沈娩毓那出众的模样,便能推断出沈怀秋的长相定然不俗;
想当初沈怀秋刚出生时,沈达满心惊叹,直说这孩子的长相颇有老祖宗的神韵。
沈怀秋与蒋婷蓝十七岁便喜结连理。
彼时的沈怀秋丰神俊朗、意气风发,每次出门都会被各路媒人盯上,争着为自家姑娘说亲。
直到他与蒋婷蓝成婚后,那些怀春姑娘们才彻底歇了心思。
如今的沈怀秋也不过才三十三岁,正值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年纪;
虽说沈怀秋平日里为人正派,但 “ 陈世美 ” 这类抛妻弃子的事儿,无论在哪个朝代都屡见不鲜;
原本蒋婷蓝并未往这方面去想,经嫂子黄若依这么一提醒,她心下也打起了鼓。
沈达点点头:
“ 不错、这就是老夫的意思,老夫不是看不起自己的儿子、也不是对老二多自信,”
“ 眼下新皇登基党派纷争不断,即便不是哪家贵女看上,”
“ 万一权贵起了弄权的心思,老二这样的家世地位只能沦为牺牲,”
“ 退一万步说、你是他娘子,倘若你都不跟着他入京、他也会为世人议论、登高就忘了糟糠妻,”
“ 娩毓这孩子是咱们全家人看着长大的,家里有你大嫂和老夫照看着,青敛届时也会跟着照顾,”
“ 你就安安心心的跟老二过去,到时候娩毓好了老夫亲自送她上京跟你们团聚。”
黄若依连连点头:
“ 是啊、青敛这孩子没他二叔争气,还得再读书三年科考,家里有咱们照看着、你就放心的过去,”
“ 不管是为了什么,你都得在老二身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