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恒在她面前蹲下身。
这个动作,本身就带着巨大的冲击力。
他颀长的身影,在台阶下投下一片清晰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其中。
隔绝了部分刺眼的夕阳和探究的目光。
他的目光锐利地抬起,扫过周围那些围观的学生。
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那些交头接耳的议论声,那些看热闹的窃笑声,甚至是一些幸灾乐祸的低语。
瞬间像被按下了静音键,戛然而止。
有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他迫人的视线。
空气凝滞了。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堪称魔幻的一幕。
裴恒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只是将那把刻刀小心地放在一边相对干净的水泥地上。
然后,他的手伸向了姜宁。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他微凉的指尖轻轻捏住了她还在渗血的指腹。
“!”
姜宁浑身一僵,像是被电流击中。
指尖传来的触感是冰凉的,带着他皮肤特有的细腻。
却又仿佛带着灼人的力量,让她不敢动弹。
他微微低头,凑近了些,仔细检查她被划伤的地方。
他专注的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线紧绷,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与他平日里生人勿近的气场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他从西裤口袋里拿出一块折叠得一丝不苟的、纯白色棉质手帕。
上面似乎还带着极淡的、像雪松混合着消毒水的清冽气息。
他动作轻柔地,将手帕一角轻轻按在了她的伤口上。
手帕带着他身体传递过来的、干燥的温度,奇异地缓解了一丝刺痛。
“还好,伤口不深。”
他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比平时讲课时低哑了许多,带着一种近乎安抚的温柔。
那声音太近了。
近到她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微弱共鸣。
气息拂过她的发顶。
姜宁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她呆呆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看着他微蹙的眉头,看着他专注而深邃的眼神。
周围的一切都模糊成了背景板——那些议论的人群,那些散落一地的工具。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她。
只剩下他指尖的微凉触感。
手帕的温热,和他声音里那份不可思议的低柔。
她的心跳像失控的鼓点,咚咚咚地疯狂撞击着胸腔。
脸颊烧了起来。
那股热意势不可挡地蔓延开,一路向上,连带着小巧的耳廓都泛起了刺眼的绯红。
他抬起眼,目光精准地从她的指尖移到她的脸上。
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她此刻狼狈又呆滞的模样。
他的眼神专注,带着一种审视,又混杂着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柔和的光泽。
“手没伤到?”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失神,语调放得更缓,像是在哄一个受惊的孩子。
“下次小心。”
他说完,没有等她磕磕绊绊的回应。
松开了按着她手指的手帕。
那块沾染了她一点血迹的手帕,还被她无措地捏在指尖。
然后,他重新开始,沉默而耐心地捡拾地面上散落的工具。
他的动作流畅而迅速。
一把一把刻刀,大小不一的凿子,沉甸甸的木槌。
他都小心翼翼地捡起,放回那个已经摔坏变形的木质工具箱里。
甚至连那些散落的细小木屑和难以捡拾的碎块。
他都用另一块干净的手帕轻轻扫拢,一起归置进去。
他的动作是如此细致,如此耐心。
与那个站在讲台上,讲解复杂生物公式时,清冷疏离,不食人间烟火的裴教授,判若两人。
周围依旧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像是中了定身术,或者说,是被眼前这过于颠覆认知的一幕给震慑住了。
只能张着嘴,瞪大眼睛。
他们看到了什么?
裴恒。
那个高高在上、如同行走学术界神祇的裴恒。
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女生蹲下身,耐心地捡拾工具。
甚至还用自己的手帕帮她处理伤口!
这简直比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令人难以置信!
裴恒很快就将所有工具都收拾妥当。
他将整理好的、虽然破旧但内容物完好的工具箱递给还蹲在地上、有些魂不守舍的姜宁。
箱子沉甸甸的,带着一种被重新赋予的、令人心悸的重量。
他站起身。
刚才那种萦绕在他周身的、短暂的温柔气场瞬间收敛。
他又恢复了平时那种清冷疏离、高不可攀的模样。
仿佛刚才那个耐心细致的人只是众人的错觉。
只是在将工具箱递给姜宁时,他的目光在她涨红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秒。
那一眼,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
像是无奈,像是纵容,又像是某种无法言说的、更深沉的东西。
他再次淡漠地扫了一眼周围,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不敢直视的压迫感。
围观的学生们,像是被惊醒了一样,纷纷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眼神。
甚至有人悄悄收起了刚掏出来的手机。
没人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他没有再看姜宁。
转身。
迈开长腿。
步伐沉稳地,穿过自动为他让开的人群,离开了这里。
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艺术楼走廊的尽头。
以及一群石化在原地的学生。
几分钟后。
京大校园匿名论坛,彻底炸锅了。
【重磅!世纪奇观!裴教授当众英雄救美!】
【亲眼所见!裴神给那个雕塑系小兔子捡刻刀还用手帕擦伤口!温柔哭了!】
【照片来了!虽然有点糊但绝对是裴教授!啊啊啊这氛围感绝了!】
帖子瞬间被顶到首页最显眼的位置,回复量呈指数级疯狂增长。
各种猜测、震惊、不敢置信、尖叫磕到了的评论,像潮水一样汹涌地刷屏。
而姜宁,还抱着那个沉甸甸的工具箱,站在原地。
指尖还残留着他手帕柔软的触感,以及那抹淡淡的、属于他的、干净又清冽的气息。
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他那句低沉温柔的“下次小心”。
她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心跳依旧快得像要挣脱束缚。
第一次,面对他留下的余波,她没有选择立刻逃跑。
而是站在原地,任由那份巨大的冲击和混乱的心绪将自己淹没。
是真实的吗?
是……她可以奢望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