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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春杏茫然地眨着眼睛,却见小姐已从她袖中摸出三条绣着缠枝海棠的绢帕。

“一会你只管看我眼色行事。”

慕容温婉压低声音,“先听他们议论经义,再挑个才貌双全的,装作偶遇同去上香。”

“奴婢要做什么?”

“若我失手落了帕子……”,少女忽然贴近丫鬟耳边,温热气息呵得春杏耳根发烫,“你便当没瞧见,拎着裙角跟我跑,断不能叫他们追上。”

春杏恍然大悟地点头,却见小姐已执起铜镜整理云鬓。

菱花镜中映出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远山眉下缀着双会说话的杏眼,偏生眼尾微微上挑,平添几分灵动。

“早知该在车里敷个珍珠粉的。”慕容温婉轻抚脸颊嘀咕。

春杏瞧着她将厚重刘海全梳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不由惊叹:“小姐如今怎这般在意妆容?”

铜镜中的笑意淡了几分。

原主总爱用灰扑扑的衣裳和厚刘海遮掩容貌,她初时以为是继母苛待,如今才明白这是商贾之女的生存之道。

在这吃人的上京城,没有倚仗的美貌反倒招祸。

“美丽是把双刃剑。”

她啪地合上镜匣:“不用时得藏好,该用时……”,眼波掠过寺门方向,“比如今日。”

“…少不了。”

春杏不懂双刃剑是何意思,但后半句话还是听懂了。

她突然激动地拽她衣袖:“那小姐定要找个比林公子强百倍的!叫二小姐眼红得睡不着觉!”

“要奴婢说,便是镇北侯……”

也配得!!

“打住”,慕容温婉用绢帕堵住丫鬟的嘴,“你说的镇北侯,是那位军功起家的煞神?你当侯府的门楣是菜市口的白菜摊?”

“你家小姐我可不敢肖想镇北侯。”

春杏撇撇嘴道:“小姐,万一呢,万一…”

她抬头望了望渐暗的天色,漫不经心道:“没有万一,除非天上掉馅饼……”

“小姐,小姐…”,话音刚落,春杏的脸色骤然煞白,连唇上的血色都褪尽了。

“怎么了?”慕容温婉敏锐地察觉到丫鬟的异样,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小姐…”,春杏的声音发颤,“奴婢好像看见那个恶霸了…”

“哪个恶霸?”慕容温婉心头一紧。

“就是陈三公子啊!太后最宠爱的那个侄儿,当初在灯会上三番五次…”

春杏急得直跺脚,“若是被他撞见,小姐您就要被强纳去做妾了!”

话音未落,慕容温婉已拽住她的衣袖疾奔起来。

“那还愣着作甚?快跑!我记得寺庙后山有条小路,就他那肥猪似的身量,跑不出十步准要喘!”

果然,陈三追了几步便扶着膝盖直喘粗气。

但他随即狞笑着挥手:“给我分头追!谁抓住慕容大小姐,赏银百两!”

我去!

春杏急得眼泪直打转:“小姐,他们怎会知道我们今日来上香?”

“除了我那好妹妹,还能有谁?”慕容温婉冷笑,帷帽下的眸子寒光凛冽。

她今日戴着帷帽,陈三却能一口叫破她的身份,这分明是有人通风报信。

王氏母女!竟这般步步紧逼,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慕容温婉咬碎银牙,这笔账她记下了。

“春杏,我们分开走”,她突然按住丫鬟的肩膀,“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往山下跑,去找救兵。”

“小姐不可!”

慕容温婉不容分说,将春杏按在灌木丛中,迅速用枯草掩盖她的身形。

“记住,若有人靠近,就把这些药粉撒出去。”她从荷包里取出几个绢布小包塞进春杏手中。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慕容温婉故意踩断几根树枝,引着追兵往深山跑去。

她前世习武的身子骨本是不错,奈何原主这具身子亏空得厉害。

她这些日子虽将养了些许,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终究在那群人面前显得有些吃力。

此刻被追兵撵着跑了半个时辰,撒出去的药粉堪堪掩住踪迹。

日头西斜时,她才终于甩开追兵。

见着一个洞口,她拖着灌铅似的双腿挪过去,正想要取水囊解渴,鞋尖刚触到洞口的碎石,后颈寒毛陡然竖起。

不好,洞内有人!

转身时,她险些撞上一柄雪亮大刀。

原来在先前的视觉死角处,竟或坐或立着十余个劲装汉子,此刻齐刷刷盯着她。

“唰”的一声,刀刃又逼近三分。

慕容温婉缓缓举起双手。

任谁被山匪用刀指着鼻尖,都得识相些。

“报上名来”,为首的络腮胡汉子声若洪钟。

慕容温婉垂眸盯着地上晃动的刀影,喉间咽了咽:“小女姓慕容,名…嫣儿。”

“可是被林修竹退婚的慕容家?”旁边铁塔似的壮汉突然插话,铜铃眼里闪着八卦,“对了,被退婚的是你还是…”

你礼貌吗?

慕容温婉指尖掐进掌心,面上却绽开凄楚苦笑:“正是家姐…可怜她平白遭此折辱。”

那壮汉还要追问当日细节,络腮胡突然横刀一拦:“侯爷要见。”

她尚未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壮汉补了句:“把这丫头也带上。”

慕容温婉眼前一黑。

古往今来,知道得越多的人——

死得越快。

“侯爷。”

壮汉抱拳时,甲胄铿锵作响。

阴影里传来声淡淡的:“嗯。”

慕容温婉低垂着眼睫,刻意避开地上那滩刺目的血迹。

她指尖微颤,却强撑着扬起一抹浅笑:“诸位大人公务繁忙,小女子就不叨扰了……”

话音未落,一柄寒刃已贴上她纤细的颈项,剑锋沁着凉意,身后传来不带温度的声音。

“慕容小姐,恐怕要请你多留片刻。”

她僵在原地不敢动弹:“这位侠士,不知要留多久?洞里闷得慌,不如让我去洞口候着?”

石壁间忽然荡开一声轻笑。

慕容温婉忍不住侧首,这才看清岩壁上端坐的身影。

那人一袭玄色锦袍垂落石棱,墨发用玉簪半绾,执刀的手指骨节分明,正在雕琢一枚莹润佛珠。

洞内晦暗的光线里,唯见他唇角噙着的笑纹,却看不清神情。

——这就是他们口中的侯爷?

身影好似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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