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野安抚好苏雪棠后回了府。
然后跪在裴家祠堂,背上又多了几道鞭痕。
裴老爷子怒斥,“逆子!圣旨已下,你要纳苏氏入府无人敢阻拦。但是——”
他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在祠堂踱了两步,“日后,还有哪家贵女敢入我裴家做你正妻?长乐名声是不好,好歹明面上陛下不会亏待她!我和你娘商量过了,明日,你亲自去公主府赔罪。让她在陛下跟前说说话,只要陛下点头,我裴家依旧认这个儿媳!”
“父亲!”
裴夫人一巴掌拍在裴行野脑门上,“那苏雪棠不过是个无门无户的孤女,日后可有能帮衬你的地方?”
“你大哥的身子你知道!先天体弱,常年靠名贵药材吊着。这二十多年,咱们裴家光是给他抓药就耗费了不少银子!整个裴府,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都得开销,早被掏空了!你娶个苏雪棠回来顶什么用?不说别的,光长乐的嫁妆都够养活三个裴府!”
裴家蒸蒸日下,偏这缺根筋的,愣是没看出来。
长房嫡出两子,裴大公子裴行远从小就是个病秧子。
而裴行野归京后,皇帝将他调任兵部,也不过是兵部郎中一职。
偏房更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整日里游手好闲、吃喝玩乐。
裴府早不剩下什么家底了。
“母亲!”裴行野梗着脖子,忍着身上剧痛,“要去你们去,我不去。她险些伤了雪棠腹中孩儿,我与她没什么可说的!”
他气呼呼地想不通。
娶了苏雪棠,不过是添张吃饭的嘴,还能将府里吃垮不成?
手里紧巴巴的,又不是一日两日了。
可他哪里晓得二老竟然气性这般大!
这下他更恨长乐了,当初等着成婚便成,非得闹这一出。
横竖长乐也嫁不出去,除非她亲自登门道歉,否则凭什么裴家要先低头。
“你!”被裴行野气急,老爷子又是一鞭子落下。
裴行野咬着牙道,“明日我就将雪棠迎回来,养在外头算什么事。她肚子里还有你们的孙儿呢,父亲母亲难道丝毫不在意吗?”
“在意个屁!”裴夫人脱口而出,“你瞧瞧偏房,哪个庶子拿得出手?就算她诞下男孩儿,也不过是个庶长子!你爹你娘还得把他当个宝不成?”
“你要迎便迎,但今日把话给你说清楚。苏氏即便诞下长子,也莫要肖想你的正妻之位!”
不等裴行野开口,裴夫人替老爷子顺着气,“老爷,咱们管不了他便罢了。大不了,妾身明儿个拉下一张老脸亲自走一趟公主府。长乐到底该给长辈个面子,只要她肯在御前开口,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裴老爷吹胡子瞪眼睛,剜向裴行野。
扔了鞭子就同夫人离开了祠堂。
裴行野一拳砸在地上。
*
公主府。
“殿下,梅公子送了秦大人的密信来。”
桃枝捧着信笺,呈给刚回府的宋昭宁。
她看起来……怪生气的。
宋昭宁打开密信扫了一眼,“秦大人说没说,具体什么时候回京?”
桃枝道,“估摸就这两日。他说,桐州府军备出了问题,入京后第一件事便会面圣,恐无暇他顾,才提前送了消息来。公主,这消息对咱们有用吗?”
宋昭宁行至后院主屋,将密信烧了。
她道,“怎会无用呢?第一个,便动一动兵部吧。”
桃枝又道,“梅公子还查到那幅《逝梦京华卷》,三年前被北燕商人收录。也就最近,才辗转落入鹭公子手中。”
说话间,宋昭宁已写好一封简短密信交给桃枝,“知道了。松卿脚程快,务必让他在秦大人回京之前,交到秦大人手上。”
“是。”
桃枝离开后,宋昭宁心里还是闷闷的。
向来都是她使唤鹭卿,那人摇身一变,如今竟还敢忤逆她了?
也是,谁叫人家是声名鹊起的北燕太子。
宋昭宁行至屋外,朝着水池狠狠扔下一颗小石头,溅起一朵水花,惊得池中锦鲤扑棱棱的窜。
桃枝折回来,见她情绪不高,上前问道,“公主,您去了一趟谢太子府上,怎的不开心了?”
宋昭宁瞥她一眼,“你知道他是谁吗?”
桃枝摇摇头。
宋昭宁低声道,“大名鼎鼎的谢砚辞,竟是公主府的面首。”
桃枝转圜过来,瞪大双眼。
“鹭”字尚未出口,便被宋昭宁按住唇,“别说。”
“他瞒了我一年,我自然不痛快。此人心机深沉,颇有些手段。他潜入大齐,怕是会坏我好事。桃枝,咱们是踩着悬崖走的。稍不注意,便是万劫不复。”
宋昭宁盯着池面荡起的一圈圈涟漪,把鹭卿的身影荡得粉碎。
桃枝偷偷瞅她一眼。
虽是不懂二人纠葛,但她分明瞧见宋昭宁没有动怒。
她是大齐嚣张跋扈的长乐殿下,按她以往睚眦必报的性子,早就将此事捅穿。
北燕太子心术不正,若是闹到御前,便是两国大事。
可这回她没有。
更像是宋昭宁幼时养的那只雪貂,日日亲手喂它鲜肉,却在某个雪夜咬断金链逃了。
她提着灯笼在宫里寻了整宿,最后只默默将链子收进妆奁最底层。
就像此刻,她垂眸盯着池面,故意掩去眼底那抹晦暗不明的情绪。
“再找个人来,顶了鹭卿的位置,莫要叫人起疑。”
交代完这句话,宋昭宁回了房。
留桃枝愣在原地。
这、还得帮人瞒着。
入夜以后,桃枝正在替宋昭宁宽衣。
“公主,盯着裴家的人来报。裴二公子得了裴老爷夫妇的训斥,明儿个裴夫人似要登门。还、妄想着您去御前说说话,瞧着是盯着这桩婚事不放。”
宋昭宁冷哼一声,“一家子草包。陛下金口玉言,还能朝令夕改不成?她要来便来,本宫不介意把事情闹得更大些。”
“可是……”桃枝担忧,“裴夫人到底是长辈,奴婢觉着,还是给两分薄面得好。否则,日后裴二公子日日在您跟前使绊子,闹得鸡犬不宁的,倒触了咱们的霉头。”
“也是。”宋昭宁思虑半晌问,“苏雪棠还在宁康坊?”
“是,估计明日便会被裴二公子迎回府中。”
“那好办。”宋昭宁倾身在桃枝耳边吩咐了一声,“这样,裴夫人便来不及登门了。她裴家可有热闹看了。”
桃枝眼光陡然一亮,遂又应下。
“安寝吧。”
丫鬟灭了烛火,退了出去。
一道黑影忽而窜入房中。
宋昭宁嗔怒,“还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