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云故作轻松道:“接不接进府那是陈桓贞的事,反正我要与他和离的,他是娶是纳,随他心意。”
周茵大惊,一把拉住沈疏云的手,声音急切:“阿云!不要任性,你父亲已经不在了……”
沈疏云明白周茵的意思,她父亲没了,身后便无靠山,可陈桓贞不同,他进士及第入了翰林,又这般年轻,将来前途不可限量。陈桓贞的父亲外任为官,官声不错,说不准还要高升。
离开陈家,沈疏云只有手里的嫁妆,若没有那层身份,守护家业会艰难许多。
“茵茵,我知道会难一些,可不试试,我也不甘心。父亲虽不在了,他是为了救灾而亡,朝廷追封他为布政使司,又赐了谥号‘忠英’,他的余荫会保佑我,父亲在天之灵,应该也想我过些顺心的日子。”
说起父亲,沈疏云红了眼眶,若父亲还在,只怕第一时间就要她归家的。
周茵此刻有些后悔,不该多嘴说了那些话,她担心的看着沈疏云,想了想还是劝道:“阿云,其实男子有妾室也寻常,你看王平昶,虽还没纳妾,可不也有两个通房吗?这次他拒了老太太的提议 ,下一次可保不准,总有一天会纳妾的。你过年的时候,不还主动提起了,要给陈桓贞纳妾吗?”
沈疏云拿起果盘里的银叉子,将尖的那一头朝上,声音有些感伤:“茵茵,你看,这个叉子很尖,你知道它插进肉里会很疼,可你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是当它真的插进肉里的时候,你才会明白,这不是忍不忍的事,而是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个?”
周茵闻言若有所思,是啊,既然知道会痛,为何要被扎一下呢?
“我那时候问他,现在想想也不过是试探,看看他是否动摇了,若那时候他动摇了,或许都不用等到现在,我已经提了和离。”
“他可以有其他女人,在我之前,在我之后,都可以。唯独不可以同时有我和别人,真的很恶心,很恶心……”
沈疏云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低不可闻,泪滴一颗颗的掉落。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默默掉了几滴泪后就平静下来。
“茵茵,谢谢你,谢谢你挑破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怪你的。陈桓贞不可能是我一辈子的夫君,但你是我一辈子的姐妹。”
周茵此时正是后悔的时候,她明知道沈疏云看着温婉,实则刚硬,不该将那事挑破,一个和离的年轻女子,未来的路必定不好走。
见沈疏云说了这番话,周茵撇了撇嘴想哭,忍不住去抱沈疏云,她身子笨重了,动作有些缓慢,沈疏云忙站起来,主动抱着周茵,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茵茵,千万别多想,我心里真是感激你的,你若不跟我说,才是不拿我当姐妹。”
姐妹两人说了一会话,周茵也吃饱了,沈疏云就扶着她下楼。
走到一楼大堂的时候,沈疏云无意的一瞥,又看到了上次那个小姑娘,她今日穿了茜红的石榴裙,坐在靠门的一张桌子,不时看两眼沈疏云。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沈疏云没有放在心上,第二次又在同一个地方遇到,容不得她不多想。
两人目光交汇的片刻,小姑娘没有躲,反倒笑起来,挑了挑眉。
沈疏云立时便明白了,这便是陈桓贞养在外面的那个姑娘。
周茵这时也顺着沈疏云的目光看了过去,她上次只看到杨鸣莺的侧面,况且她只顾着确认陈桓贞了,他身边的姑娘是谁并不重要,所以并没认出来杨鸣莺就是浮云寺赏花的小姑娘。
“阿云,认识的?”
周茵问了一声,沈疏云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轻笑,上下打量了杨鸣莺两眼,目光落在她山峦起伏的地方。
原来如此,陈桓贞,也不过就是个俗人而已。
沈疏云收回目光,扶着周茵出门坐车。
杨鸣莺脸上笑意维持不住,刚才沈疏云眸中的话语她读懂了,不过就是在嘲弄她以色侍人。可她杨鸣莺,除了这点子色,还有什么能拿出来争呢?
她咬着牙,追出去,见那位大着肚子的太太上了马车,与沈疏云挥手作别了,才凑近了喊沈疏云:“大奶奶……”
沈疏云没有转身,一直站在廊下看着周茵的马车走远了,才慢慢往自家的马车走去。
“大奶奶!我有话想说!”
杨鸣莺追过去,声音比刚刚急切了两分。
兰心正在撩车帘,准备扶沈疏云上马车,见有个姑娘追过来,连喊了两声大奶奶都不理,心知是有缘由的。
她想起这几日大爷和大奶奶之间的状况,多多少少猜到几分,狠狠瞪了杨鸣莺一眼,低声骂了一句:“贱人!”
这种不痛不痒的话,对于市井长大的杨鸣莺来说,没有丝毫的杀伤力,她见沈疏云根本不搭理她,索性就在马车外头说起话来。
“大奶奶,我所求不多,不过是想要进府而已,你五年无子,不该耽误大人的子嗣大事。”
隔着一层布帘而已,杨鸣莺不信沈疏云听不到。
沈疏云当然听得清清楚楚,她撩开车帘,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杨鸣莺,有些佩服这女孩豁得出去的勇气,又可怜她的浅薄。
“你找错人了,你想进府,应该去求你的陈大人,而不是找我。”
“可大人说了,您不许他纳妾,他才只能把我养在外面。大奶奶,若是我有了孩子,陈家的骨肉,怎能流落在外!”
杨鸣莺急切说着,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
沈疏云还没说话,兰心已经气得不行,指着杨鸣莺的鼻子骂道:“下贱娼妇,想进门也不看看你的斤两。爷们哄你的话你也当真,真是猪油蒙了心。我们爷想要纳妾什么样的找不到,怎么非得是你这种还没进门就先上床的?”
兰心气极,声音也大了起来,这时候春华楼宾客满座,许多人已经往门口这边来看热闹。
沈疏云放下车帘,低声吩咐了一句:“走吧。”
“哼!”
兰心剜了杨鸣莺一眼,跳上车辕坐好,马夫很快甩鞭催马前行。
杨鸣莺站在远处,咬着嘴唇,不知在想什么。
围观的食客见没了热闹,也都纷纷散去。
春华楼二楼,云阳伯世子,陈桓贞的表弟魏蘅探出半截身子往外瞧,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厮:“刚才那丫头,是表嫂身旁的吧?”
小厮五福点点头:“没错,是陈大奶奶身边的姐姐,叫兰心,上回我去送东西,兰心姐姐还赏了我桂花糕吃呢。”
魏蘅闻言若有所思,表哥倒是好手段,有表嫂那样玉一般的人儿尤嫌不足,竟又招惹了个泼辣的,看来后院要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