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砚南的目光如刀锋般落在赵鸿身上,那双常年凝视海天交界处的眼睛此刻锐利得令人心惊。
他开口的声音凉薄而克制:“就是你一直纠缠我的妻子,在外散播我妻子的谣言?”
赵鸿的腿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他这种市井小民,平日里连席家的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如今被席砚南这样盯着,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但转念一想,席家现在全家都要下乡改造,还不如自己这个有正经工作的工人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赵鸿的腰杆顿时挺直了几分。
“什么我散播谣言?”他梗着脖子,声音却明显虚了几分,“明明就是你们席家以前以势压人,非要我的女人嫁给你们席家,嫁给你这个残废!”
“瀛玉亲口跟我说的,”赵鸿越说越来劲,唾沫星子乱飞,“什么钱不钱的根本不重要,她想要的就是一个健全的丈夫,可你们席家都要下乡改造了都不放过她,简直是——”
他卡壳了,这个地儿需要一成语,但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
姜南溪和席曼婷对视了一眼,暗自松了口气。
这赵鸿虽然粗鄙,但还算有点脑子,知道往席家失势和席砚南残疾这两点上戳。
席砚南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握着轮椅扶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姜瀛玉的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出去,他的心猛地一沉。
但下一秒,那只柔软的小手就更加用力地反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温暖而坚定。
“赵鸿,”姜瀛玉的声音清亮而有力,在嘈杂的人群中格外清晰,“你不要再在这里混淆视听了。”
她向前迈了一步,挺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却丝毫不显弱势:“你还是把欠我的钱都先还了吧。你所说的事情空口无凭,但你欠我的钱可是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的。”
赵鸿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那些欠条确实是他亲手所写,每一张都按了手印,他就是想抵赖都抵赖不了。
“而且你说的话在我眼里看来简直可笑。”
姜瀛玉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丈夫以前是海军,后转型成为飞行员,他身上的荣耀,获得的嘉奖,佩戴的勋章,恐怕你这辈子连听都没听过。”
她转头看向席砚南,眼中满是骄傲与柔情:“我有如此厉害的丈夫,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
席砚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他没想到姜瀛玉会在众人面前如此维护他,为他正名。
“如果不是当初我意外落水,你救了我一命,我们两个人也不会牵扯到现在。”
姜瀛玉继续道,声音渐渐平静下来。
“所以今天你还了我的钱,我把欠条当众撕毁,以后我们就各不相干了。”
席砚南听完这番话,立刻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他的敏锐,不用查都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人捣鬼他的目光扫过姜南溪和席曼婷,两人顿时如芒在背。
“我、我哪来的钱还!”赵鸿急了眼,声音都变了调,“我欠着赌场的钱呢!”
“哗——”人群再次炸开了锅。
“原来真是个赌鬼!”
“呸!这种人也配污蔑人家军属!”
“报公安!必须报公安!”
戴着红袖标的老太太已经掏出了小本本:“赵鸿同志,请你跟我去一趟革委会,把事情说清楚。”
赵鸿面如土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他求助地看向姜南溪,却发现对方早已退到人群最外围,一副随时准备开溜的架势。
“我、我还!我还钱还不行吗!”赵鸿终于崩溃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求你们别报公安,我这就回家拿钱!”
姜瀛玉与席砚南交换了一个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好,”她平静地说,“我就在这里等你。”
赵鸿连滚带爬地挤出人群,往家的方向跑去。
他这一走就是两个多小时,期间围观的人群不但没散,反而越聚越多。
大家都想看看这个无耻之徒到底会不会还钱。
席父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此刻他走到儿子和儿媳身边,低声道:“这赵鸿背后有人指使。”
席砚南微微颔首:“爸,我知道。”
姜瀛玉咬了咬唇,没说话。
“别怕,”席砚南捏了捏她的手,“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这句话让姜瀛玉的眼眶再次湿润。
前世她被诬陷时孤立无援,但现在她有丈夫撑腰,有公公做主,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终于,赵鸿灰头土脸地回来了,手里攥着一叠皱巴巴的钞票。
他脸色惨白,眼神飘忽,显然这些钱来路不正。
“给、给你……”他将钱递给姜瀛玉,手抖得像筛糠,“连本带利,一共三百七十二块八毛,你数数吧!”
姜瀛玉接过钱,仔细清点后点了点头。
然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些泛黄的欠条一张一张撕得粉碎。
“从今往后,我们两清了。”
姜瀛玉将碎片撒向空中,纸片如雪花般飘落。
但她眼底冷的像冰。
两清?
怎么可能两清!
上一世的惨死还历历在目,她不把赵鸿的皮剥了,都是她姜瀛玉善良!
今天的一切,不过是个开始。
赵鸿,姜南溪,席曼婷……
这三个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赵鸿如蒙大赦,转身就要溜走,却被红袖标老太太一把拽住:“慢着!你赌博和污蔑军属的事还没完呢!”
“我没有!我冤枉啊!”赵鸿杀猪般嚎叫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席父突然开口:“这位同志,我看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这位不怒自威的老人。
“赵鸿同志已经还了钱,也受到了教训。”
席父的声音沉稳有力。
“我们席家向来宽厚待人,不愿与人结怨。只要他保证今后不再骚扰我儿媳,这事就算了。”
赵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连点头如捣蒜:“我保证!我发誓!再也不敢了!”
席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又扫视了一圈围观群众:“大家都散了吧,一场误会而已。”
人群渐渐散去,但这件事肯定会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只不过,舆论已经完全倒向了姜瀛玉这边。
姜南溪和席曼婷见大势已去,脸色一个比一个苍白,她们不知道席父和席砚南猜到了多少。
待人群散尽,席砚南才低声问父亲:“爸,为什么放过赵鸿?”
席父捋了捋胡须,眼中精光闪烁:“穷寇莫追。况且,留着他,才能揪出背后真正的主使。”
姜瀛玉恍然大悟。公公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啊!
“爸,您真厉害。”她由衷地赞叹道。
席父慈爱地看着她:“瀛玉啊,今天你做得很好。临危不乱,有理有据,不愧是咱们席家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