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不服,“那也不能做妾啊,咱们小姐是什么人?怎么能给人做妾,便是表少爷也不行。”
在侯府生活多年,画眉和观棋也入乡随俗的唤裴修文‘二公子’,观棋从未喊错过,画眉倒是一激动就会蹦出原有的‘表少爷’称呼。
以前的苏玉柔不懂,如今却是明白了。
画眉从来都只把她当主子,无论如今住的是哪里。
“话虽如此,谁知道那顾时月是个什么样的人?”
两人为了此事第一次有了争执。
侯府中类似观棋这般想法的不在少数,包括裴修文。
“表妹,你都没见过那顾家二郎,为何愿意嫁给他?”
裴修文面色激动,眼睛还透着几分红。
“我为何不能愿意嫁给他,表哥不也愿意娶林辞绾吗?这是一样的。”
“这不一样!”
苏玉柔默默后退几步,“男女授受不亲,表哥自重。”
裴修文苦笑,“自重?我们自幼青梅竹马,多年的情谊……”
苏玉柔打断他,“如今只有兄妹之情。”
两人站在一处竹林小舍里,四周却是一点都不僻静。
裴夫人的嬷嬷、裴修文的小厮,还有苏玉柔的两个丫鬟。
一群人围在不远处的竹子下,丝毫容不得说什么悄悄话。
苏玉柔也不和他再说什么。
“表哥,我们皆已订婚。”
裴修文声音透着狼狈,“我那日不在,为何偏偏是那日。”
交好的友人相携在城外踏青,裴修文身为京中出名的才子自然不会缺席。
苏玉柔道,“在与不在又有何妨呢?我终归是要嫁人的。”
似是被苏玉柔的话打击到了,裴修文踉跄后退。
有风吹起他的发带,看着倒是多了几分狼狈。
苏玉柔实在是不能理解他。
若说不愿娶林辞绾,至今也未见他做过一丝反抗,甚至还和人打得火热,一副欢喜冤家的模样。
可若说他愿意和林辞绾一生一世,却又在面对自己时做出这副伤心模样。
真是,多情呢。
快入夏的时候,京中接连下了几天雨。
豆大的雨水被风席卷着,水汽逸散到了屋里。
苏玉柔站在檐下,看着被雨水吹打的芭蕉叶。
观棋跑来为她裹了件披风,“雨太大了,小姐切莫冻着了。”
这样大的暴雨,京中不少贫苦百姓的屋子被吹倒了。
不止是京城,周边的百姓受灾的也不少。
各司官员齐齐动了起来,挖渠的、救人的,一时很是忙碌。
安平侯府也和其他官宦富户一样,在城门处设了粥棚。
裴夫人身子依旧没有彻底痊愈,施粥一事便交给了苏玉柔和管事。
大梁富庶,百姓的日子却并不是家家都好过的。
排队的人中不乏衣衫褴褛的。
人多,带来的下人不够,苏玉柔便挽了头发亲自上手。
舀粥,盛粥。
苏玉柔做的还不错。
一旁的嬷嬷惊呼,“表小姐怎可做这种活?快快,让老婆子我来干。”
苏玉柔看着她还沾着淘米水的手,笑了,“宋嬷嬷不比我忙多了。”
两人说着话,苏玉柔眼前排到了一名用布巾蒙面的女子。
她伸后去接粥,也是这时,脸上的布掉了下来,露出了完整的面容。
可真是个娇俏的美人。
她的衣着简单不华丽,隐隐还带着些脏污,苏玉柔只当她是糟了难了,心中有些怜惜。
给她盛了满满一碗粥。
“趁热快吃吧,吃完还可以过来。”
这女子带着羞意看她一眼,眸中满是风情。
“谢小姐。”
声音也是娇娇柔柔的。
也是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惊呼,“是落雁姑娘,快抓住她!”
人群中跑出来几名壮年男子,齐齐向刚领了粥的女子跑去。
裴家的管事一惊,问道,“诸位这是做什么?”
其中一名身材高壮,面带煞气的男子拱了拱手,“我们无意冒犯,这人是我们明月楼的,前几日私自跑了出去,我们兄弟也是奉命将她带回去。”
苏玉柔刚想问女子,她们说的是否属实,就见这人竟是干脆利落的扯下了面巾。
“我又没说不回去,只是出来散散心罢了,用得着这么劳师动众的吗。”
这几人离开后,四周渐有人议论起来。
苏玉柔侧耳听着,大概也了解了这是怎么回事。
女子花名叫落雁,是明月楼的花魁之一,和情郎私奔时遇上了大雨,这才又回到了京里。
众人都在说着落雁姑娘的种种事迹,对她的情郎却是不怎么感兴趣。
一对私奔失败的男女,女子还是花魁,男子是谁并不重要。
苏玉柔本也是这么想的,直到不久后她看到了女子的情郎。
这人也是一身布衣,身形修长,俊秀的面容上挂满了焦急惆怅。
他不停的打探着,问谁见到了他的未婚妻。
通过他的描述,可以确定他说的正是落雁姑娘。
巧的是,这时也有人认出了男子的身份。
“顾家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一股不好的预感萦绕在苏玉柔心头,偏这时不知怎么地,她和顾二郎对上了视线。
管事的也认了出来,忍不住唤出了他的名。
“是顾员外家的二公子吗?小人裴木,安平侯府的管事,今日和表小姐在此施粥。”
安平侯府的下人们都安静了下来,排队等着领粥的众人大多不知这是怎么回事,还兴致勃勃的提供着线索。
“那位姑娘被几名打手带回去了。”
“对,走了有好大一会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顾时月却有些不好意思的走上前来。
“苏小姐。”
茶棚里,两人相对而坐,此时彼此都不太自在。
一个和人私奔,一个恰好遇到。
他俩若是朋友还能互相打趣几句,可偏偏他们是订了婚的未婚夫妻。
“早就该见见小姐的,是我不对,一直拖着没过去。”
苏玉柔见他的愧色不思作为,也开了口,“无妨,学业要紧。”
两人订婚时,原本是可以见一面的。
毕竟盲婚盲嫁对于官宦人家来说是极少数。
那时顾家的人说二公子在看书,备考来年的科举,苏玉柔也顺势让这人好好复习,没提见面的事。
却不想第一次见面竟是这样的场景。
“此事是我不对,苏小姐若是想想解除婚约我绝无二话。”
苏玉柔仔细的端详了一番他,清秀文弱的书生公子,看着倒不像个能做出与人私奔这种事的,可偏偏做了。
“顾公子若是有了心仪之人,为何还会同意这门亲事?”
顾时月苦笑,也不隐瞒,将所有事和盘托出。
原来,这婚事根本就没和他商量,是顾员外夫妇直接做主的。
顾时月今年十九,却并未订下婚事,倒不是说他家多不好,或者他这个人多么差劲,而是顾时月他不愿成婚。
因为他在一次灯会上对一名女子一见钟情了,那人正是明月楼的落雁。
两人顺利相识、相知,只可惜身份悬殊,顾员外怎么也不许落雁进门。
他们顾家和当朝闵国公是族亲,不说是多高的门楣吧也决不能迎进来一名青倌人。
由顾珩示意的媒人上门后,和苏玉柔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顾员外夫妇觉得不能在纵容儿子,便将他牢牢看护在家里。
偏这时,有小厮来传信,落雁要被一位财主买走了!
顾时月哪里还能坐得住,连夜翻墙逃了出去。
两人顺利私奔。
可是刚走到京城周边,天就下起了大雨。
两人挤在一处破庙里,只勉强没饿死自己。
风花雪月抵不过寒冷饥饿,趁着雨停后顾时月出去找吃食,落雁悄悄跑了回来。
顾时月紧赶慢赶,终是晚了一步。
“顾公子怎么知道落雁姑娘往京里来了?”
顾时月不好意思的低头看了看鞋,绸布做的靴子上满是泥泞。
苏玉柔了然,心中很是微妙。
她唤来了小二,“将你们有的糕点都上一盘,茶水也再来一盏。”
就从落雁临走时还喝干净的白粥看,这位顾公子应该也是饿坏了。
顾时月此事很快传到了裴夫人耳中。
她正被丫鬟伺候着吃药,闻言按了按额角,眉头轻蹙。
“这顾二郎果真是个不老实的。”
一旁的秋月开口,“夫人,那表小姐这该如何呢?”
“不如何,婚都已经定了,哪有再退的道理,咱们侯府可不是那等朝三暮四的人家。”
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咬紧了牙关。
“如今这京中风气实在是不像话,我做小姐那会,便是未婚夫死了,也要抱个牌位嫁过去的,哪像现在,竟是能好好的说退婚就退婚了,还有那不知礼仪的人家,竟是能放任女子和外男接触,哼!”
她这话含沙射影的,丫鬟们又岂会不知是在说谁,便纷纷附和起来。
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裴夫人这才想起了外甥女。
“我早劝过她,留在侯府有什么不好,我和修文还会委屈了她不成?”
“这顾珩也是,坏了玉柔清誉的明明是他,却安排个不知出没出五服的族亲来侯府提亲,可见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裴夫人这话说的嘲讽,但整个人还算平静。
裴修文则不一样了。
林家也在施粥,林尚书和林夫人不得空,此时便全交给了林辞绾。
城西门外的一处棚子下,林辞绾和裴修文并肩相立。
“你这里既然安顿好了,我便先告辞了。”
林辞绾轻哼,“怎么,去看你表妹?”
裴修文瞥她一眼,“那也是我家的粥棚。”
林辞绾却不理会他这话,反而从下人手中拿过一把汤勺,塞到他手中。
“来都来了,岂有不出力的,灾民这么多,你也帮帮忙吧。”
裴修文无奈接过。
安平侯府的人在京城东大门,这边也是整个京城往来达官贵人最多的城门。
施粥施了大半天,眼看着夕阳西下,天色渐晚,排队喝粥的人渐渐散了。
灾民中不乏年幼的孩子,他们不像大人一般心事重重,吃饱了便在附近嬉戏打闹。
以往肃穆冷静的城门,此时充满了孩子们的稚声笑语。
马蹄声便是在这时出现的,等反应过来时已经飞驰到了近前。
几名年幼的孩子被吓得呆住了,眼看马蹄就要撞上去。
千钧一发之际,马上的人长吁一声,骏马前蹄扬起,猛地刹住了身子。
“殿下,殿下,您没事吗?”
身后跟着赶来的一名男子吓得脸色苍白,连滚带爬的下了马。
“哪里来的孩子,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惊了四皇子殿下的马!”
守门的士兵这时也反应过来,纷纷对着马背上穿着铠甲的男子行礼。
四皇子并不搭理他们,只摘下覆面的头盔,露出一张英俊桀骜的面容。
闹哄哄的一阵过后,四皇子和赶来的侍卫们总算是进了城。
全程四皇子都不曾往下看一眼,他没生孩子们的气,也没在意站在一旁的百姓。
苏玉柔看的惊奇。
前世她不曾见过这位四皇子,只是身为本书中最大的反派,这人和贵妃母亲却是被着墨了不少笔。
他似乎生来就是太子的对照组。
母妃受宠,是后宫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自己也是皇帝最喜欢的儿子,备受恩宠。
就连朝堂之上,也有支持他的臣子一路簇拥,活的潇洒肆意。
但就是这么光彩骄矜的人,最后却死的极不光彩,连名字都被除去。
四皇子的回归对苏玉柔来说只是茶余饭后的趣闻,对有些人就不一样了,比如太子和林家。
东宫之中,属官正在和太子赵祭祀谋划,“四皇子此次差事办的不利,陛下不可能再大肆封赏的。”
“可陛下确实透露出了想给四皇子封王的意思。”
“四皇子封王是迟早的事,我们无需担忧,如今更紧要的是太子殿下的婚事。”
四皇子的未婚妻是林家二小姐,为了和尚书府搞好关系,回京后不久就约见了林二小姐。
太子则不然,哪怕同在京里,除了相应的仪式流程,之后便没怎么去见过柳清因,和柳家的关系也淡淡的算不上多亲近。
赵祀笑的意味不明,“约见?他们柳家算计孤的婚事,让孤怎么对他们家多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