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得刺眼。
我靠在ICU外的墙壁上,看着里面浑身插满管子的叔叔。
监护仪的滴答声像在倒计时,也像在为我那含冤而逝的亲生爸妈敲响着宿命的回响。
当年他们倒下后,是叔叔和婶婶接过了摇摇欲坠的我,用这间小诊所的微薄收入,供我读完博士。
“陆博士。”
一个穿着昂贵西装的男人挡住去路,是陈谨言的律师张伟。他手里的文件袋鼓鼓囊囊。
“陈教授心软了。””他抽出文件。
“签了这份声明,承认你因嫉妒方晓,试图窃取实验数据。”
我盯着他,没接。
“只要你公开道歉,保证永远闭嘴。”他压低声音。
“陈教授就帮你付清所有医疗费,包括后续康复。”
我扯出个冷笑:
“他派混混,用逼死我父母的方式,来砸我叔叔诊所的时候,怎么不心软?”
张伟脸色一沉,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陆博士,别忘了你现在的处境。陈教授刚当选医学会副理事长,捏死你比捏死蚂蚁还容易。”
“想想你亲生爸妈的下场,历史重演一遍,对你和你叔叔家都没好处。”
他精准地踩在了我心底最痛的伤疤上。
我一把夺过文件,当着他的面撕得粉碎。
纸屑纷纷扬扬落下时,我盯着他的眼睛:
“告诉陈谨言,我等着看他怎么捏死我。看看这次,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回到出租屋,霉味扑面而来。
手机震动,是猎头王薇发来的语音:
“知瑶,认输吧。陈谨言刚当选副理事长,整个医疗圈都在巴结他。你斗不过的。你父母当年……唉,那就是前车之鉴啊。”
我正要回复,一个陌生号码来电。
刚接通,刺耳的骂声就砸过来:
“陆知瑶你要不要脸?跟你那对死鬼爸妈一样,就知道害人!偷自己学生的成果还敢反咬一口?”
庸医的女儿,这个我背负了十几年的枷锁,再次被他们轻易地祭出。
我猛地挂断,手心被指甲掐出深深的血痕。
深夜,我翻着手机通讯录。
指尖最终停在周文渊教授上,我的博士导师,学界泰斗,也是当年少数为我亲生父母说过几句公道话的人之一。
我颤抖着拨通电话。
在叔叔生命垂危、我自身难保的此刻,我急需一位权威的见证,来对抗这席卷而来的污名化浪潮。
“老师,我是知瑶……我叔叔他……我……”
“嘟—嘟—”
忙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他挂了。
连最后一位可能秉持公义的长者,也选择了回避。巨大的孤立感如同冰水浇头。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眼泪终于决堤。
为里面生死未卜的叔叔,为再次陷入绝境的家人,也为了那仿佛永远无法摆脱的、来自父母时代的悲剧宿命。
凌晨三点,我鬼使神差地打开学术论坛。
置顶帖赫然写着:
【祝贺陈谨言教授当选国际肿瘤学会理事!】
下面全是同行们的吹捧。
而关于我的帖子,标题一个比一个恶毒:
【学术妲己陆知瑶靠身体上位的毒瘤】
【龙生龙,凤生凤,庸医的女儿会抄袭】
他们将对我亲生父母的污蔑,完美地继承并““发扬””到了我的身上。
突然,一条私信弹出来:
“陆博士,我是【医学前沿】的编辑。”
“我们收到您学生的实名举报,说您长期篡改实验数据……”
我气得浑身发抖,直接拉黑。
天亮时,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联系科研基金会。
“您好,我想申请科研紧急救助……”
对方打断:
“是陆知瑶博士吗?”
“很抱歉,您的信用评估未通过。我们注意到您直系亲属曾有……不良执业记录。”
我亲生父母的历史,成了我申请救助的否决项。
电话被挂断的忙音像一记耳光。
我站在医院缴费窗口前,递出银行卡。
“余额不足。”收费员冷冰冰地说。
身后排队的人开始指指点点:
“就是她啊?那个学术不端的……”
“听说她亲生爸妈当年就是治死了人才……”
“啧啧,家风如此。”
我逃也似的离开,在妇产科门口撞见来产检的方晓。
她抚着微隆的腹部,笑得甜蜜而残忍:
“师姐,谨言说要给孩子取名叫念瑶。”
“他说要永远念着你这个垫脚石呢。”
“哦对了,他还感慨,说你亲生父母死得早也是好事!”
“不然看到你如今身败名裂、连养大你的叔叔都要被你克进ICU,怕不是要再气死一回?”
她的话像淬了毒的匕首,不仅捅向我,还肆意凌辱着我已逝的爸妈和正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叔叔。
我死死咬住嘴唇,尝到血腥味。
这时手机响起,是房产中介:
“陆小姐,你叔叔家那间诊所的拍卖提前了。”
“就在明天。”
他们不仅要夺走我叔叔的生机,还要碾碎这个家庭最后的立足之地。
我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在地。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我终究,还是没能挣脱这个命运的漩涡,甚至牵连了唯一给予我温暖的叔叔一家吗?
深夜的ICU外,我看着昏迷的叔叔。
主治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再不手术,就真的来不及了。”
我坐在医院长廊上,消毒水的气味几乎令我窒息。
叔叔的病危通知书像烙铁一样烫着我的手心。
认输吗?用父母和我最后的尊严和父母的清誉,去换苟延残喘?
不!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我混乱的大脑反而冷静下来。
我掏出手机,删掉了那条准备发给张律师的求和信息。
我点开沉寂许久的加密通讯软件,里面是我在纽约读博时加入的国际医疗研究项目组。
消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一个视频请求突然弹出。
屏幕亮起,周文渊教授严肃的脸让我瞬间僵住。
“知瑶,你受委屈了。”
他神色凝重:“你上周匿名投递给【医学前沿】的质疑信,评审委员会高度重视。”
“他们私下联系了我,因为我曾是你在国际医学核心刊物上发表那篇奠基性论文的通讯作者。”
“我们连夜复核了你信中提到的那几组关键原始数据。”
“结论和你说的一样,陈谨言团队在二期临床的完全缓解率高得不符合该癌种的自然规律,而关键的毒性数据却被刻意模糊处理。”
“这是典型的欺诈模式”
“并且当年你父母的事,我一直心中有愧,当年未能护他们周全。”
“这次看到你叔叔的事情,我不能再沉默下去。”
他身后,竟坐着Alex和其他几位国际顶尖学者。
“我们看了你发的原始数据。”周教授声音沉重。
“陈谨言这是在犯罪!他如今构陷你的手段,与当年迫害你父母的那群人,如出一辙!”
这时,Alex的脸也挤进画面:
“Lu!周教授把数据也发给了我们!这不仅是学术不端,这是欺诈!”
“只要你同意,我们立刻启动联合举报程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