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王重伤垂危的消息像野火般传遍京城时，苏宜安正躲在慕容晓安排的秘密小院里煎药。
药罐里翻滚着深褐色的汤汁，赤焰石在炉火旁闪着温润的光。慕容晓推门进来，带进一身夜露的寒气。
“消息已经传开了。”他将一封信放在桌上，“太子那边果然有动作，暗中调集了城防营的人马，说是要搜捕挟宝潜逃的你要紧，我看是想趁机掌控京城防务。”
苏宜安轻轻搅动药汁，目光沉静：“陛下那边呢？”
“陛下称病不出，但暗中派了影卫保护淮王府。”慕容晓压低声音，“更奇怪的是，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今早入京，却被中书省扣下了。”
药勺碰在罐沿，发出清脆的声响。苏宜安抬起头：“北境军报？说了什么？”
慕容晓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我买通中书省的书吏抄录的。北凛突然增兵五万，主帅呼延烈扬言要为兄长呼延灼报仇。边关告急，请求朝廷速派援军。”
苏宜安放下药勺，眉头紧锁：“军报被扣，边关告急…太子这是要借北凛之手…”
“除掉淮王。”慕容晓接上她未说完的话，“谁都知道淮王是主战派的核心。若是北境失守，主战派必然失势，淮王也就…”
“不会的。”苏清安打断他，将煎好的药倒入碗中，“殿下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她端着药碗走进内室。谢清晏靠坐在床头，正对着一幅北境地图出神。烛光映着他苍白的侧脸，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亮得惊人。
“殿下该用药了。”她将药碗递过去。
谢清晏接过药碗，目光仍停留在地图上：“北境…现在如何了？”
苏宜安与慕容晓对视一眼，知道瞒不过他，便将实情和盘托出。
“果然如此。”谢清晏听完竟露出一丝笑意，“太子这是狗急跳墙了。”
他将药一饮而尽，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苏宜安急忙为他施针，指尖触到他滚烫的额头，心中一沉：“殿下发热了？”
“无妨。”谢清晏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宜安，你可知北境若失，意味着什么？”
不等她回答，他已自顾自说下去：“北凛骑兵长驱直入，三日可达京城。届时生灵涂炭，山河破碎…太子为了一己私欲，竟敢拿国运作赌注！”
他说得激动，又是一阵急咳，唇边渗出血丝。苏宜安连忙扶住他：“殿下息怒，毒性未清，最忌情绪激动。”
“本王如何能不激动！”谢清晏猛地推开她的手，挣扎着要下床，“边关将士在浴血奋战，朝廷却在此勾心斗角…本王要面圣！”
他刚站起身就踉跄了一下，幸而被慕容晓扶住。
“殿下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慕容晓冷静地说，“太子巴不得您现身。”
谢清晏靠在墙边，闭了闭眼：“你们不懂…北境守将赵擎苍是本王旧部，他既发来求援信，说明局势已危在旦夕…”
他突然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慕容晓：“百晓生，你既然能拿到军报抄本，可能将一封信送到北境？”
慕容晓沉吟片刻：“可以一试，但风险极大。如今京城各门都有太子耳目，信鸽也容易被射落。”
“用人送。”苏宜安突然开口，“用商队的名义。慕容公子在北境有生意往来，派人送信应该不会引起怀疑。”
谢清晏眼中闪过赞许：“不错。但信要加密，用军中暗码。”
他走到书案前，提笔疾书。苏宜安在一旁看着，越看越是心惊。这封信不仅是给赵擎苍的作战指示，更暗藏着一系列调兵遣将的密令。
“殿下这是要…”她轻声问。
“既然朝廷不发兵，本王就自己调兵。”谢清晏笔下不停，“本王在西北还有三万旧部，可急行军驰援北境。”
慕容晓倒吸一口凉气：“私自调兵是死罪！”
“北境失守更是千古罪人！”谢清晏掷笔，目光如炬，“本王宁可担这死罪，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山河破碎。”
信写好了，他用特殊的药水加密，待字迹隐去后才交给慕容晓：“务必送到。”
慕容晓郑重接过：“我一定办到。”
待慕容晓离去，谢清晏才晃了晃，扶住桌案。苏宜安急忙上前为他诊脉，发现他脉象紊乱，毒性又有反复的迹象。
“殿下太不珍惜自己的身子了。”她忍不住责备。
谢清晏却握住她的手：“宜安，若本王此举失败，便是万劫不复。你…可愿与本王同往？”
苏宜安看着他苍白的脸，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安儿，乱世将至，你要择明主而事之…”
她反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臣女早就说过，要殿下长命百岁。既然殿下选择了这条路，臣女自当相随。”
谢清晏凝视着她，眼中情绪翻涌。良久，他才轻声道：“好。”
这一声“好”，重若千钧。
当夜，苏宜安正在配药，突然听见窗外传来一声异响。她吹熄烛火，悄悄走到窗边，只见几个黑影正翻墙而入。
“有刺客！”她高声示警，同时将手中的药粉撒向窗外。
谢清晏闻声而出，剑已出鞘。暗处的侍卫也纷纷现身，与刺客战作一团。
这些刺客身手矫健，招招致命，明显是冲着灭口而来。苏宜安躲在暗处，看准时机射出银针，精准地命中几个刺客的穴道。
就在战况激烈时，一个刺客突然突破重围，直取谢清晏面门。苏宜安想也不想就扑上前，用身体挡在他面前。
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谢清晏一手揽住她，另一手中的剑已刺穿刺客的胸膛。
“谁准你挡在本王面前的？”他的声音带着怒意。
苏宜安抬头，看见他眼中尚未褪去的惊惧，忽然明白了什么。
就在这时，剩下的刺客突然撤退，动作整齐划一，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留活口！”谢清晏下令，但还是晚了一步。最后一个刺客服毒自尽，只留下一具尸体。
“是太子的死士。”侍卫检查后回报，“但他们身上有这个。”
侍卫呈上一枚令牌。苏宜安接过一看，脸色顿变：“这不是太子的令牌。”
令牌上刻着展翅金鹏，这是二皇子谢清睿的标志！
“二皇子？”谢清晏皱眉，“他为何要插手？”
苏宜安沉思片刻，忽然道：“殿下可记得，当年婉妃娘娘去世前，二皇子的生母德妃也曾病逝？”
谢清晏眸光一凛：“你是说…”
“臣女怀疑，这下毒之事，恐怕牵扯的不止太子一人。”苏宜安低声道，“二皇子在这个时候出手，要么是想嫁祸太子，要么…”
“要么他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谢清晏接上她的话，眼中寒光乍现。
夜色深沉，小院重归寂静。但二人都知道，这场权力的游戏，才刚刚进入最凶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