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野回到家人身边,柳芸娘立刻担忧地低声道:“小野,真要带上他们?他们还有个病孩子,怕是——”
她本性良善,但逃荒路上的残酷早已让她明白,多余的善心可能招致灭顶之灾,而且女儿本来一拖二,这下子又变成了一拖六,
这得多糟心。
“娘,那个陈书生认得字,懂些规矩。”林小野冷静地给母亲分析利弊,
“我们缺路引,以后少不了要和官府、文书打交道,他有用。而且他们一家看起来不像歹人,多几个人,夜里守夜也能轮流,总好过我们三个硬撑。”
也不全是这样,但有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就不需要让身怀有孕的娘亲知道了,
她月份渐渐大了,本来就浑身不舒服,饥饿加上赶路的劳累,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就不要给她施加更多的精神压力。
带上这家人,在某些时候,或许还能起到“缓冲”或“掩护”的作用,
当然,这只是万不得已的情况,
否则林野也不想平白无故遭受一辈子的良心谴责。
柳芸娘听女儿分析得有理,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唉,都是苦命人,能帮一把是一把吧,但愿他们知恩。”
林小野点了点头转身继续翻找可以翻找的每一个角落,一点点将寻找食物的范围扩大。
多了四张嘴,压力陡增。
她更加仔细地翻找着每一寸土地,不放过任何可能。
除了之前找到的沙葱、景天和蚂蚁,她又幸运地在一片干枯的苔藓下找到了几十只瘦不拉几的蛞蝓,
这东西看起来恶心,但处理干净后是优质的蛋白质来源。
她还发现了一小丛野山药,藤蔓早已枯死,但凭借经验,她挖出了几条小指粗细的根茎,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带着这些“收获”回来,陈文禹已经用林小野给的蒲公英煮了水,小心地喂女儿喝下了一些。
那女童似乎舒服了些,沉沉睡去,虽然依旧发烧,但呼吸平稳了不少,陈妻李氏的咳嗽也缓和了些,对着林小野连连道谢,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当陈文禹看到林小野带回来的“食物”——特别是那些蠕动着的鼻涕虫和黑乎乎的蚂蚁时,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古怪,喉头滚动,艰难的忍住了不适。
他一个读书人,何曾想过会以此物果腹?
李氏也面露难色,但看着怀里饿得直哭的婴儿,还是咬牙低声道:“多谢林姑娘——有吃的就好,有吃的就好。”
林小野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也不多说,自顾自地生火。
她将野菜、山药根茎切碎放入陶罐煮汤,同时用扁平的石板烤制那些处理干净的鼻涕虫和蚂蚁卵,
很快,一股奇异的气味向四处弥漫开,。
她先给柳芸娘、林石头以及自己盛了汤和烤制的“蛋白质”,然后将剩下的推到陈文禹一家面前。
“吃不吃,随你们。”她的语气平和,没什么情绪,只是简单的陈述事实。
陈文禹看着妻儿渴望的眼神,又看看那黑乎乎、形态可疑的食物,内心挣扎了片刻,最终长叹一声,拿起一只烤得焦黄的鼻涕虫,闭着眼塞进嘴里。
想象中的怪味并未出现,反而有一种类似蘑菇的弹牙口感和淡淡的咸香,
他愣了一下,又尝试着吃了几只蚂蚁卵,酥脆,带着坚果般的风味,
秀才脸色倏忽间变得古怪起来,看来,他真的是饿过头了。
饥饿终究战胜了体面。
陈文禹和李氏开始小口却迅速地吃着这顿前所未有的“荒野盛宴”,连那烤焦的野菜根茎都觉得无比美味,
病中的女童醒了一下,吃了点软烂的山药糊,精神仿佛也好了一些。
看着家人终于吃了点东西,陈文禹看向林小野的眼神更加复杂,感激中带着一丝敬畏。
这林姑娘,绝非可与寻常孩童同日而语。
一顿简单的“饭食”,虽吃不饱,但比之前什么也没得吃的时候可强太多了。
稍作歇息,大家收拾东西继续赶路。
陈文禹背起书箱和少量行李,李氏抱着婴儿,秀才背着书箱抱起了依旧虚弱的女童,
一行七人,队伍壮大了,但也更显眼了。
陈文禹起初对听从一个女童指挥还有些不自在,但很快他就发现,林小野的选择的路径往往能避开明显的流民群,找到相对隐蔽的休息点,甚至能发现一些他根本注意不到的、可以入口的“食物”。
她的决策果断,行动利落,仿佛对这片荒野了如指掌。
就在离开相遇点不久,他们远远看到一伙几十人的流民队伍,乱哄哄地沿着干涸的河床移动,队伍里不时传来哭喊和争吵声。
陈文禹下意识地想避开,林小野却示意大家潜伏在灌木丛后,仔细观察。
“他们在争抢前面一个水洼里所剩无几的泥水。”林小野低声道,眼神锐利,“我们绕开,去上游看看。”
果然,他们绕到上游,在一处岩石断层下,找到了一个尚未被大股流民发现的、稍微清澈些的小水潭。
虽然水量不多,但足够他们七人补充饮用水,甚至还能勉强擦洗一下脸,将胳膊上包扎的布条洗洗干净。
陈文禹看着林小野,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这不仅仅是运气,这是远超常人的观察力、判断力和生存智慧。
到了傍晚,暮色渐沉,
他们找到了一处背风的石崖下过夜,林小野分配了下任务,
陈文禹负责捡拾足够的柴火,柳芸娘和李氏照顾孩子们,并用找到的食材准备晚饭。
林石头帮忙照看火堆,而林小野自己,则带着武器在周围设置警戒陷阱并搜寻食物。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夜里,围着篝火,陈文禹看着跳跃的火光,终于忍不住问道:“林姑娘,你这些本事,是从何学来?可是家学渊源?”
他实在无法理解,一个村姑为何会懂得这么多。
林小野正在用燧石打磨一根新的尖刺,头也没抬,沿用之前的借口:“我爹是猎户,教过一些。”
陈文禹张了张嘴,看着林小野那平静无波的脸,知道问不出更多,只得将满腹疑惑压下。
但他心里已经认定,这林姑娘定然是有些来历的,或许是什么隐士高人的后代也说不定。
林小野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正常,古代酸儒书生都这样,
不是意淫美女仙女非要嫁给他,就是非要给比自己强大的人加点妖魔化,好显得自己没那么无能。
林野懒得和这种二缺浪费口水。
李氏抱着婴儿,低声对柳芸娘道:“林嫂子,你们家小野,真是了不得,这一路,多亏了她。”
柳芸娘看着女儿笑了笑却没搭茬,只是脸上满是酸楚和心疼,
要不是生活所迫,恐怕没有人想要这种被硬生生逼出来的了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