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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陈蓝的肚子一天天鼓起来,像揣了个圆滚滚的蓝布包。周师傅特意给她调了缸浅蓝浆,说孕妇看柔和的颜色好,能让孩子生下来眼睛亮。维特则把阁楼的木板床换成了铁架床,床脚用铁皮包了圈,说是“稳当,不怕翻身晃”。

染坊的伙计们总爱打趣:“维特现在修机器都带着股奶香味。”他确实把工具箱里的扳手换成了小型号,说“怕动静大吵着孩子”,连给洗衣机换皮带都轻手轻脚的,像在给婴儿换尿布。

入秋时,陈蓝突然想吃茶乡的酸野果。维特下班后跑遍了省城的菜市场,只找到堆发蔫的山楂。“凑活吃吧,”他把山楂洗干净,用糖水泡着,“等孩子生下来,我带你回茶乡,摘一筐野果,吃到牙酸。”

陈蓝啃着山楂,突然指着他的厚镜片笑:“你说孩子会不会也戴这么厚的镜片?”

维特摸了摸镜片,把她手里的山楂拿过来:“随我戴眼镜,随你染布,都是好本事。”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玩意——是用铜丝弯的小摇篮,里面躺着枚迷你铜纽扣,“给孩子的玩具,等他会抓东西了就给他。”

冬至那天,陈蓝在染坊的青石板上摔了一跤。周师傅的孙子慌得直哭,举着块蓝布喊“给阿姨擦擦”。维特赶到时,看见她正靠在染缸边笑,手里还攥着块刚染好的茶蓝布:“没事,孩子在踢我呢,说他想出来看染布。”

那天晚上,孩子真的要来了。维特背着陈蓝往医院跑,雪粒子打在他脸上,像撒了把碎玻璃。她趴在他背上,嘴里哼着茶乡的歌谣,声音越来越轻:“别忘了……把那枚小纽扣带上……”

产房外的长椅硬得像块铁。维特攥着那枚迷你铜纽扣,手心全是汗,厚镜片上的雾气擦了又冒。王师傅提着保温桶赶来,跺着脚骂:“傻小子,进去啊!陪产!”

“我……我怕。”维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铜丝。

“怕个屁!”王师傅把他往产房推,“当年我师娘生娃,我就在旁边递钳子——跟修机器一个理,稳住就成。”

孩子落地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护士抱着个红布包出来,说:“是个姑娘,六斤八两,嗓门亮得像喇叭。”

维特凑过去看,小家伙闭着眼睛,皱巴巴的像只小猴子,手指却攥得紧紧的。他把那枚迷你铜纽扣塞到她手里,居然被牢牢抓住了。

陈蓝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像月白蓝的布,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叫啥名?”

维特摸着孩子的小脸,突然想起茶乡的蓝花楹:“叫蓝苗吧,蓝花楹的苗,能长能活。”

蓝苗满月那天,染坊的伙计们送了块拼布,每人绣了朵蓝花楹,凑在一起像片小花园。王师傅给蓝苗打了个铁摇床,床栏上缠着圈蓝布条,说“防磕碰,还好看”。周师傅则调了缸新浆,染出块淡紫色的布:“这叫‘初绽蓝’,给蓝苗做襁褓,比棉花还软。”

维特抱着蓝苗在染坊转,小家伙眼睛睁得溜圆,盯着晾在竹竿上的蓝布咯咯笑。陈蓝坐在缝纫机前,给蓝苗缝小褂子,针脚走得比任何时候都慢:“你看她盯着蓝布看,以后肯定随我。”

“随你好,”维特把蓝苗往她怀里送,“以后娘俩一起染布,我修机器养你们。”

那天下午,赵磊突然出现在染坊门口,穿着件皮夹克,手里拎着个礼盒。蓝苗正在陈蓝怀里吃奶,听见动静突然哭了,哭声像把小剪刀,把空气剪得支离破碎。

“听说添了个丫头,来看看。”赵磊的眼神在蓝苗脸上转了转,又落到陈蓝身上,“当年的事,过去了。”

维特把陈蓝护在身后,手里攥着修机器的扳手,指节泛白:“有事说事,没事走人。”

赵磊笑了笑,把礼盒往桌上一放:“我在县城开了家服装厂,缺个染布师傅,陈蓝要是想去,工资随便开。”

陈蓝的奶突然惊了,蓝苗哭得更凶。她把孩子往维特怀里塞,站起身时碰倒了染缸边的竹竿,蓝布哗啦落了一地,像片被风吹散的云。“我不稀罕,”她的声音抖得像染缸里的水,“我们的蓝布,自己卖得挺好。”

赵磊的脸沉了沉,抓起礼盒就要走,却被周师傅拦住了。“年轻人,”老人拄着拐杖,蓝水染透的指甲在礼盒上点了点,“有些布染坏了就扔,有些人错过了就别回头,强拧的布不显色,强凑的人不长久。”

赵磊没说话,摔门而去,皮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噔噔”的响,像在敲丧钟。

蓝苗被吓得止不住哭,维特抱着她在染坊转,嘴里哼着茶乡的歌谣。小家伙渐渐不哭了,小手抓住他胸前的铜纽扣,眼睛盯着晾在竹竿上的蓝布,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陈蓝看着父女俩的背影,突然拿起剪刀,把赵磊送的礼盒剪得稀碎。蓝布落在碎片上,像给旧日子盖上了层蓝被子。

暮色漫进染坊时,维特给蓝苗换尿布,发现她手里还攥着那枚迷你铜纽扣。陈蓝靠在他肩上,闻着蓝花楹的淡香:“你看,她啥都懂。”

维特低头吻了吻蓝苗的额头,又吻了吻陈蓝的发顶。染坊的青石板上,蓝布还在轻轻晃,像在说:日子就像蓝苗手里的纽扣,攥紧了,就不会丢;染透了,就不会褪。而他们的蓝苗,就是那粒落在染缸边的种子,沾着蓝水,带着体温,正准备往土里扎,往天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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