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雾霭，如一张灰色的巨网，将清晨的阳光撕成破碎的金箔，无力地洒在特护病房的窗台上。
王姐把我推上移动病床，俯身在我耳边低声说：“今天有人来做评估，配合一下。”
我眨了眨眼。警方终于来了。
康复室的理疗仪发出低低的嗡鸣。
沈静把我推进最里面的隔间，拉上隐私帘，声音轻得只有我能听见：
“警方的人假扮康复师进来。这里安全，我们有三十分钟。”
门开了，一男一女走进来。
男人把“康复评估”的证件挂在胸前，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半秒——
我知道，他是警察。
“今天做常规肌力评估。”沈静语气很专业。
他一边记录数据，一边随口问：“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看着他，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丁屿、陈工、‘幽灵’……都是他。”
理疗仪的嗡鸣声正好盖住了我的话。
他继续问：“睡眠怎么样？”
我把手悄悄移到被单下，指了指床侧——那里藏着吉瑞的存储器。
“证据在这里。”我只动了动唇，没发出声。
接下来的半小时，我们像两只在密林里传递信号的鸟，利用环境的掩护，完成了一次完整的情报交接。
每一次他俯身调整参数，都会低声问一句：
“资金流掌握了吗？”
“仓库位置确认了吗？”
“医院内部还有他的人吗？”
我用点头或简短的词语回应。
评估结束，他对沈静说：“恢复情况不错，继续保持。”
帘子拉开，他走了出去，像一个普通的康复师。
我靠在枕头上，呼吸平稳，心底却像有一只猎鹰展开了翅膀——
网，已经收紧到江辰的喉咙了。
——
下午，沈静把一台平板放到我面前，屏幕上是一段加密视频。
“省厅的会议录像。”她低声说，“你该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画面里，冷白的灯光将一张张紧绷的面孔切割得棱角分明。
桌上，四个案件的卷宗整齐排列，红色编号像四道未愈的伤口。
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立案决定书签发。”
镜头给到说话的人——省厅刑侦总队队长，周骁。
法医将毒理报告推到中央：“四人样本均检出B类军用毒剂，来源一致。”
老韩皱眉：“这类毒剂，国内几乎没有流通渠道。”
经侦小李补充：“江辰通过三家境外空壳公司，转移了近三亿资金。”
交警王队放下照片：“陈工的刹车系统被人为干扰，残留物与毒剂吻合。”
周骁的手指轻敲桌面，目光如刀：“从现在起，江辰列为重大嫌疑人。分三路——医院、资金、毒源。”
视频画面一闪，切到技术组的屏幕。
四张照片以2×2的网格排列——丁屿、陈工、“幽灵”黑客，以及我。
红色动态线条从国内延伸至境外多个账户，数字实时跳动。
“唯一的证人，也是唯一的诱饵。”周骁说。
视频结束，沈静收起平板，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紧张：
“明早六点前，会有人来给你化妆——面色苍白、唇色发紫、呼吸浅促。监护仪数据调到临界值，但要稳定。”
她顿了顿，继续道：
“明早我会给江辰发消息，说你病情突然恶化，建议他白天来医院看一眼。警方会实时监控他的位置和通讯，一旦他进入医院区域，就会屏蔽他的信号外泄。”
“转移时间呢？”我问。
“不设固定时间。”沈静的眼神很坚定，”等他离开医院，确认车辆驶离三公里以上且无折返迹象，就启动’夜莺’转移方案。地下三层集合，3号通道封锁，救护车走备用出口。全程量子加密通讯，任何人不得泄露。”
我看着她，慢慢点了点头。
——
夜色降临，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的滴答声。
我闭上眼，脑海里却回响着周骁在视频里的最后一句话：
“我们不是等他，我们是在让他自己走进圈套。”
而我，就是那个圈套的中心。
——
天色还没完全亮，东方的天际泛起一丝淡淡的鱼肚白。清晨的空气带着深秋的凉意，走廊尽头的玻璃上凝着一层薄雾。
病房内光线灰白，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老张把一个黑色金属箱放到床边，咔哒一声弹开——里面是一排闪着冷光的注射器、微电流仪，还有几支贴着红色编号标签的药剂。
他戴上一次性手套，动作精准得像在拆弹。
第一支透明凝胶缓缓推入我的面部皮下，皮肤的光泽像潮水一样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无生气的灰。
第二步骤，他打开微电流仪，细如发丝的电极轻触我的太阳穴与眼周，肌肉在无形的指令下微微收缩，眼窝自然凹陷，皮肤松弛下垂。
最后，他在耳后与颈侧各点了一滴无色药剂，浅表血管瞬间收缩，透出冰冷的青灰。
清晨5:55分，老张关掉仪器，拿出镜子让我看自己：
眼窝深陷，面色灰白，皮肤失去弹性，耳后泛着濒死的青色——这不是化妆，这是把生命抽走的样子。
他清理好所有痕迹，只道了一句深沉的：”撤。”便像影子般没入走廊的尽头。
沈静走到窗边，拨通了江辰的电话：
“江先生，你好！我是林薇的主治医——沈静。她今早的情况不太好！恐怕，随时……你懂我的意思吧！如果方便，希望你尽快来医院看看她。”
挂断后，她嘱咐道：”江辰可能会用话语刺激你，甚至动手试探。我们会给你使用ICU标准的微量镇静方案，让你进入可控的深度睡眠，生命体征精确维持在濒危状态。我全程在这里，保证安全。”
她按住通讯器：”目标已接到电话，确定今日出现在医院。”
几分钟后，耳机里传来警方监控中心的声音：”江辰已离开别墅，正往医院方向行驶，预计四十分钟到达。”
当屏幕上跳出”停车场入口”的提示时，沈静低声说：”现在我给你注射。”
我清醒地点点头。
针尖无声刺入我的静脉，一股冰凉顺着血管蔓延开来。
几分钟后，门开了。
“薇薇，我来了。”那声音温柔得像春日的暖风，可我清楚，这阵风里藏着催命的利刃。
他替我掖被角，又对护士笑着说：”辛苦了，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护士们点头离开，沈静也借故去取病历，轻轻关上了门。病房里只剩我们两人。
江辰脸上的温柔像潮水般渐渐退去。
他俯下身，一只手猛地扣住我的下颌，另一只手撑开我的眼皮，冰冷的目光直直刺向我的瞳孔。
药劲慢慢扩散，镇静的效果令我没有丝毫反应。
他的手缓缓下移，像钳子一样扣住我的手腕，感受脉搏的跳动。几秒后，指尖又滑到我的锁骨，力道渐渐加重。我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江辰的眼神越来越冷，他甚至将手探进我的被子，停在胸口处，指尖一点点加大压力。监护仪的心率线只是轻轻抖了一下，又恢复成一条平稳的直线。
他直勾勾地盯了我足足半分钟，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末了，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松开手时，指节还带着未散的力道，随即慢条斯理整理好袖口——那副平日里温和的面具，又稳稳贴回脸上。
推门而出的瞬间，他转头对沈静叹得声线都软了：”我会多抽时间来陪她。”话音落，转身就走。皮鞋敲击走廊的声响，由近及远，最后在尽头彻底消散。
沈静几乎是立刻扑回我身边，指尖先探我手腕脉搏，另一只手按在通讯器上低语：”目标已离开病房，试探结束，未产生怀疑。”
与此同时，警方监控中心的屏幕前，队长目光锁着代表江辰的红点缓缓移动，指节轻叩桌面，指令干脆利落：”‘夜莺’方案准备。等他驶离三公里，确认无折返迹象，立即启动转移。”
江辰坐回他的车里，眉梢都扬着志得意满的轻松。他大概真觉得，所有障碍都被自己扫清，这场局从头到尾都在他掌控里。
他不会知道，刚才他亲手攥住的、以为是”待宰猎物”的我，其实是一份用他所有罪行熔铸的——铁证如山的”活体诉状”。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救护车的后门在省厅地下车库”咔嗒”关上的刹那，外面的喧嚣像被一只手掐断，世界骤然陷入静音。几名特警推着我的担架往里走，轮子碾过水泥地的声响，沉闷、规律，反倒成了最让人安心的节奏。
而医院那头，早已安排妥当：一个身形与我相差无几的女警，正躺在我的病床上。她会全程维持”濒死状态”——呼吸浅得像游丝，面色透着病态的灰白，监护仪上的数值死死卡在临界线。她不说话、不动弹，唯一的”活气”是偶尔的手指微颤——那是我们提前设计好的饵，就等着看谁会趁机凑上来，露出做手脚的马脚。
警方早有怀疑：我的病历被人动过手脚。”爆发性心肌炎”这几个字，十有八九是江辰的人塞进系统的。但到底是值班护士、主治医生，还是档案室的工作人员？这一次，替身的任务就是静静躺着，用”毫无防备”的姿态，引那个内鬼现身。
省厅内临时改造的安全屋里，空气都透着踏实。
厚墙隔音，钢板封死的窗挡得住所有窥探，24小时亮着的监控灯和门口值守的警员，把安全感拉满。
没有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只有木头家具慢慢散出的淡香，清清爽爽绕在鼻尖。
一位接待我的女警官替我掖好薄毯，声音放得极柔：“委屈你再忍几天，这里是眼下最安全的地方。”
我点点头，心里那块悬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她的轻唤声叫醒：“林女士，队长让我从食堂给您带了点东西，你趁热尝尝吧。”
掀开保温盖，热气裹着淡淡的蛋香和米香涌出来——白瓷碗里是细腻的鸡蛋羹，旁边一小碟清炒嫩菠菜，翠绿得像刚出锅的春天。
最贴心的是，碗边压着一张便签：“医生建议清淡饮食，我们特意少盐少油，您先吃半碗，不够再添。”
我看着那行字，鼻尖一酸。
原来，这份温暖，不只是厚厚的墙和值守的警员，还有这些藏在细节里的用心。
她端来一杯温水，坐在床边低声说：“等你吃完，我们就和队长开个碰头会，把你这边所知道的情况和他沟通一下。”
一个小时后，上次去医院伪装成康复师和我核实情况的那个人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叠资料，率先问了一句：“味道怎么样？不合口我让人再换。”
我摇头笑了笑：“很好吃！”
女警官这时介绍道：“这是我们周队，我叫赵敏，上次在医院也和你见过面的。”
我微笑示意：“是的，我记得你们！感谢你们的保护！”
我和周队的面前是一张方桌，赵敏给我续了一杯温水后也坐了下来。
寒暄几句后，周队将话题收住。
“咱们说说正事吧。”他的语气沉下来，“我们这边掌握了一些情况，但需要和你核对。你了解江辰多少？”
我看向周队：“我有一个公司的老员工，也是我的心腹——吉瑞。这三个月来，她以黑客的身份一直在外线帮我收集核心情报。集团这三个月以来的新动向，她比我更清楚。
但是，她现在被江辰派人软禁监控中，其实，她的处境不亚于我的危险程度！”
周队抬手示意赵敏：“派人将她也接过来。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我犹豫了一下——这是我和吉瑞最后的私密联络。但想到她的处境，还是从手腕上解下那块看似普通的电子手环，轻轻放在桌上。
就在这时，手环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弹出吉瑞的消息——
“薇姐，你在哪里？我这边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