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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破瓦缸的裂缝呜呜地灌着后半夜的凉风,吹得桌上一片狼藉的烧烤签子、油渍麻花的一次性饭盒瑟瑟作响。墙根底下捆着的青牛哼哼唧唧地吸溜着鼻子,眼巴巴地盯着那摊凉透了的、但香味依旧勾魂的烧烤残骸,小嘴吧嗒吧嗒响,比风过瓦缸缝的呜咽声还大。

“妈的……”沈子毅把嘴里嚼了半天的冷土豆片咽下去,有点硌嗓子,他揉揉肚子,也闻着那味儿有点受不了了,“这大半夜的,牛没吃上,咱几个肚子也叫唤了……老规矩?”他摸出屏幕摔裂的老手机,点开外卖软件,熟门熟路地戳了几下,“再来点热的?整几串大腰子压压惊?”

没人反对。柳风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墙根,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火星子在黑暗里一闪一闪,浑浊的眼珠子像两口沉在潭底的石头,偶尔掠过地上那团蠕动的麻花牛,又定在李尘若有所思的脸上,最后飘到院子外头黑洞洞的街道尽头。他那只揣在皮夹克内袋里的手,指尖始终没有离开那符纸硬邦邦的轮廓。

没多久,“叮咚!”院门铃响得格外刺耳。门开条缝,又是之前那个汗津津、一脸“大半夜还点外卖真是有病”的外卖小哥,递过来一大袋热乎的、孜然辣椒面香混着油脂味的烧烤。袋子一放,钱都没点清,小哥转身就跑,那背影活像后头有狗撵。

仨人重新围坐回那片狼藉的石桌边,油纸包掀开,热气和香气轰地炸开,弥漫在冰冷的夜风里。腰子烤得滋油,板筋弹牙,鸡翅金黄。沈子毅抄起一串冒油的大腰子就啃,烫得嘶哈直咧嘴。

“哞——!嗷——!”

墙根底下那团麻花牛瞬间疯了!原本半死不活瘫着的小身子跟通了电似的疯狂扭动!眼睛瞪得比刚才讲“神魔大战”时还圆!那条小尾巴更是甩出了破空声!“嘶嘶……香……香死个牛了!爷爷们!真爷爷们!就一口!赏一口行不行!就一口啊!牛也要补充能量啊!没牛力怎么教啊!牛要饿死啦!!”

那动静大得吓人,绳子嘎吱作响,眼看连人带牛要翻个个儿。

“吵啥吵!”沈子毅含着一嘴油光光的腰子肉,不满地嘟囔,“再吵老子拿签子给你嘴串上!”

柳风夹烟的手指顿了下,没抬头,只从喉咙里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许,又像是没心思搭理。

李尘却放下了刚拿起的烤鸡翅。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在昏灯下反了下光。他起身,走到那捆得死死的青牛跟前,弯腰,从桌上那堆油光光的烤串里,精准地挑出了一串烤得火候正好、肥瘦相间、撒满了诱人孜然辣椒面的羊肉串。他用指尖捏着签子尾部,慢慢把那串冒着热气、滴着油脂、仿佛被赋予了神圣使命的肉串,悬在了青牛努力前伸、湿漉漉的鼻子上方大概三寸的位置。

青牛的黑豆眼瞬间黏死在肉串上!口水真的顺着嘴角淌下来了!两条细软的前蹄开始神经质地刨土(其实只能刨到空气)。

李尘的声音不高,带着点读书人特有的、慢悠悠的商量口吻,却像淬了冰碴子:“想吃?”

青牛疯狂点头,脖子差点抻断。

“教我们。”李尘把那串肉串又往上抬了一点点,诱惑和距离同步增加,“就现在。把你刚才画饼的那个修行法门,最好的那个,老老实实说出来。让我们……”他顿了顿,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提了提,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反而像冰冷的探针,“……‘感受’一二。满意了,它就是你的。耍花样……”

他手腕微微一抖,肉串上滚烫的油脂“啪嗒”一声,正好滴在青牛的鼻尖上。

“嗷呜——!”青牛烫得一哆嗦,身子都缩回去了半截!

诱惑在前,酷刑在后。青牛那本就匮乏的“神兽气节”在烤羊肉串的浓烈香气面前彻底化成了泥巴。它的小脑袋点得像鸡啄米:“我教!我教!牛真教!牛掏心掏肺地教!绝不藏私!包教包会!学了保证不吃亏不上当!爷爷您……您先把那串挪开点!哈喇子快成河了!顶风能臭出八里地!”

沈子毅看得乐了:“大学生,有你的啊!牛祖宗都扛不住羊肉串!老柳,学学!”

柳风捻灭了手里的烟屁股,终于抬眼,目光沉甸甸地压在青牛身上,像是要把它连同它那点小心思一起压进土里:“说。”

李尘把那串悬命的肉串收回一点,但还是保持在青牛能看到闻到、馋得抓心挠肝却绝对够不着的致命距离。

青牛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破锣嗓子努力挤出点“仙风道骨”的味道,可惜配上那点烤串的油光背景和五花大绑的造型,实在……没啥说服力。

“听着!”它清了清嗓子,眼睛还粘在肉串上,“这天地万物运转……都有个‘道’,有个‘脉’,有个‘气儿’!”

“甭废话!”沈子毅嘟囔,“说人话!”

“哎,得嘞!就是……就是节奏!”青牛缩了缩脖子,赶紧切频道,“你们就……先给老子……呃不,是给牛大爷我!把眼睛闭上!”它努力让自己声音带上点不容置疑。

李尘目光和柳风、沈子毅飞快交错了一下。柳风微微颔首,眼神示意沈子毅也听。沈子毅撇撇嘴,咕哝了句“装神弄鬼”,但还是三口两口把手里的腰子啃完,抹了把油嘴,抱着膀子把眼睛闭上了。李尘最后凝视了一眼青牛那急不可待的黑豆眼,轻轻推了下眼镜,也闭上了眼。柳风深吸一口气,那布满沟壑的脸上最后一丝疑虑被压下,也缓缓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三双眼睛闭上。

院子里只剩下风吹过破瓦缸呜呜的幽咽,烧烤冷掉的油脂凝结声……以及青牛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得意哼唧。

“成了!”青牛心里默念,“第一步,蒙眼!”

它那带着古怪腔调、极力模仿“大道玄音”的破锣嗓子再次响起,飘荡在闭目三人的耳边:“好……现在!都把脑子里的杂毛清空!啥也别想!不想肉串不想大腰子!不想债主不想房贷!就……就当自个儿化成了一股风!对!风!最轻最野的那种!”

“风你姥姥!”沈子毅闭着眼下意识反驳,被旁边的李尘用胳膊肘不动声色地杵了一下。

青牛顾不上计较了,声音努力往“飘渺”里拔高,因为太急差点真破了音:“……钻进土坷垃缝里!穿过老槐树的叶子!贴着……呃……贴着烤羊肉串滴下来的油星子飞!对!就那个节奏!那个……那个‘滋啦’一下,‘啪嗒’一下那个劲儿!就是它!”

它也不知道比喻对不对,反正就这么着了,核心就是:“记住那个飘起来的劲儿!那股能贴着一切活物死物钻缝溜缝儿的……韵律!对!韵律!天地的韵律就在这些个微不足道的‘滋啦’、‘啪嗒’、‘呜——’(指风声)里面!找着了,就……就逮住它!跟它屁股后面跑!当它是爹!当它是祖宗!”

墙角闭目的柳风,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不是没感觉。闭上眼后,耳朵反而成了主宰。先是院墙外极远处夜里拉渣土车的沉闷颠簸,那是大地的呼吸,缓慢沉重。接着是墙缝里细得差点忽略的蛐蛐儿低鸣,断断续续,脆弱却执着。然后……是他的心。那颗被硝烟烫过、被戈壁风磨砺过、此刻还被内袋符箓硬角硌着的心脏,砰、砰、砰……每一次跳动都像是砂纸蹭过骨头,带着沉滞的血气。这……也算?他心里嗤笑一声,可随着青牛那东拼西凑的、带着浓郁孜然味的“仙法”指导深入,他脑子里那些翻腾的战场碎片、古墓里的腥风血雨……竟真的被强制驱赶开了。耳朵里塞进来的,只剩下那破瓦缸呜呜的调子,风钻进缝隙时高时低的哨音,还有……还有他自己胸腔里那带着厚厚老茧的搏动。一种极细微的、如同在沙漠跋涉太久,即将被渴死的干渴感……竟真的从那搏动的间隙里……渗了出来?他紧攥的拳头,几根粗粝的手指,在黑暗中无意识地轻轻弹动了一下,仿佛想捕捉什么冰冷飘渺的东西。

另一边的沈子毅,闭着眼的表情从最初的不屑变成了皱眉。让他不想大腰子?那还叫活着吗?脑子里先蹦出来的就是那串金灿灿还在滴油的腰花图像……然后是指甲盖大小油汪汪肥得流油的羊肉块……青牛那鬼哭狼嚎的“风”、“缝”、“祖宗”钻进耳朵……他努力着……努力让那股想着烤腰子的“念想”……真变成股风?好像……有点意思?他那股念头真就飘了出去,感觉真像踩着油腻的风头去够那串悬着的、滴着油的肉!嘿!那股馋劲儿……那股热乎辣喉的劲儿……怎么感觉……还有点……上头?热烘烘的……好像喝了二两地瓜烧?他咂咂嘴,油乎乎的喉结无声地上下滑动了一次。

李尘闭目凝神最彻底。他屏蔽了烤串的香,甚至压下了对青牛这番话科学性的批判本能。当那古怪的“风”字指令灌入耳朵,他脑子里第一时间闪回的,竟是……柳风在沙暴中紧攥符箓、指节泛白的剪影!那是一种极端的稳定!接着,画面碎裂崩塌,变成了那墨绿巨兽崩裂成的漫天墨点……然后是无边无际、在死寂荒漠里发出尖锐呜咽的黄沙!那是一种极致的狂乱!风、沙……稳定与狂乱交织撕扯!他的心跳在黑暗中骤然失去规律!如同被投入漩涡中心的一片枯叶!就在那强烈的失序撕扯感几乎要将他意识吞噬的瞬间——

“听好了!”青牛骤然拔高的嗓子强行将三人从各自混乱初生的“入境”状态中惊出!“跟狗皮膏药似的贴着那股‘脉儿’跑了没?贴死了?”

青牛的声音激动得发颤,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赌徒般的狂热:

“就在那股‘脉儿’最顶峰……最舒坦!最他妈……最‘老子就是主宰’那个点上!”破锣嗓子努力吼出庄严感,“记住!天地这‘尿性’,到了最‘顶’的时候!它必然要……泄!”

它找不到精确词,直接用了个最粗鄙的!

“这一泄!漏出来的!就是最宝贝!最精华!没掺假没兑水的——玄黄灵气!!”

这名词总算带了点仙气儿。

“牛传你们的无上妙法!就是趁着它那口‘泄’的劲儿!跟它合!跟它抱!跟它……融为一体!”

声音斩钉截铁!

“把那口漏出来的黄橙橙金灿灿的宝贝‘玄黄气儿’!当自己孩子!当自己兄弟!让它染透你们的魂!浸透你们的骨!让它变成你们的骨!你们的血!让它……”

青牛的声音如同夜枭尖叫,撕心裂肺地刺入三人鼓膜:

“——变成你们!你们也变成它!”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在青牛最后一个字嘶吼完的瞬间笼罩下来,仿佛连风声都屏住了呼吸

李尘脑海里的风沙撕裂漩涡,被这一声厉吼强行凝滞!无数种感官碎片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搅动——柳风那滴血的袖口,沈子毅烤腰子上滴下的滚烫油脂,戈壁沙暴的呜咽,房檐上融化的黑墨,甚至……皮夹克内袋深处符纸骤然滚烫的灼热!它们在黑暗中轰然坍缩、挤压!最终!坍缩成一点!一颗……沉重得无法想象、纯粹得令人战栗的……带着丝丝缕缕土腥血气的……暗金色微粒?!它如亿万斤沉重,又如流沙般渺小虚无!它出现得毫无道理,却又带着一种生来就该在此的绝对存在感!李尘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灵魂深处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叫!他的身体表面,自脊椎末端起始,一种冰冷至极的电流感瞬间窜遍四肢百骸,最终汇聚在眉心!那感觉……不像融入,更像被一颗冰冷的、古老的星辰强行烙入骨髓!

柳风的感官世界同样轰然崩塌!他只“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炸裂!仿佛手中的那纸符箓!就在灵魂感知中炸成了亿万道暗金碎芒!比他看过的任何炮火炸点都更原始更纯粹!那些碎芒带着冰冷的灼痛感,硬生生嵌进他意识深处每一个经历过生死搏杀而形成的尖锐棱角上!他感觉自己的血液猛地凝滞了一瞬,旋即又被强行注入滚烫的铁水!喉头一热!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铁锈般甜腥味的暖流差点破喉而出!他紧攥的双拳指节骤然发出一连串细微却清晰的爆响!如同锈蚀的钢铁被强横的巨力强行拉直!

沈子毅感觉最简单直接——“腰子!老子的大腰子炸了!”那股“馋劲儿上头”的滚烫热气,被指令点爆!轰地一下!从肚子眼直冲天灵盖!热烘烘辣酥酥!像干了一盆加了双倍辣椒油的火锅底料!整个脑袋瓜子嗡地一声巨响!随后,那股子油腻滚烫的劲儿,瞬间渗进了每个脑仁褶子里,又从脑壳钻出,顺着脖子往全身钻!他感觉浑身骨头缝里都在往外滋滋冒油!热得他脑门上青筋直蹦,后背瞬间被汗水湿透!鼻子里喷出的气都带着孜然粉的焦香气!他忍不住……猛地打了个极其响亮的饱嗝!

“嗝——!!!”

这一声惊天动地的饱嗝,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瞬间砸碎了这诡谲死寂的“传法”现场!

李尘猛地睁开眼!漆黑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一丝极淡、转瞬即逝的金芒掠过,快得像错觉!他整个背脊挺得笔直,像是被无形的冰水从头顶浇透,额头却沁出细密的冷汗。

柳风也同时豁然开目!浑浊的眼珠里血丝密布!他一口咽下涌到喉咙口的腥甜,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砂轮打磨的粗重喘息。他摊开一直紧握的拳头,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指关节微微发胀发烫……仿佛刚刚徒手捏爆了一块烧红的铸铁!

只有沈子毅还闭着眼,回味着那“炸腰子”般的劲爆感受,又心满意足地打了个油乎乎的饱嗝:“爽……这牛道……得劲……”

墙根下,青牛瘫成一团真正的死牛麻花。刚才那番“传法”,耗费了它刚从那滴溜油星子里榨取出的最后一点气力。它眼神涣散,小黑豆眼里满是被榨干后的迷茫和呆滞,连鼻子前头悬着的那串救命羊肉串都忘了。小嘴无意识地微微张着,嘴角滴下一点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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