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在坠落中咬碎了陈九的项链。
玻璃管在齿间爆开，苦涩的液体顺着喉管烧灼而下。他看见自己的血管在皮肤下泛起蓝光，像无数条发光的寄生虫在皮下游走。酸雾在距离眼球三厘米处突然凝固，形成无数悬浮的晶状体，每颗晶体内都映出他扭曲的脸。
“活体防护膜已激活。”机械音从喉骨处传来，”剩余持续时间：4分37秒。”
陆烬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被酸雾腐蚀的钢筋突然变得清晰可辨，他甚至能看见三百米外清剿队运输车上的编码。当靴底触到粘稠的污水时，纳米机器人正在他皮肤表面构建出金属光泽的保护层。
死者记忆在视网膜上闪回。这是陈九留在他喉咙里的最后礼物——老人三十年的管道维修记忆正在与他的神经突触强行融合。陆烬跪在污水里呕吐，看到自己吐出的血水中漂浮着齿轮状的细胞组织。
“B-7432号员工生命体征消失。”城市广播突然响起，”呼吸税债务转移至关联人陆烬，本息合计：27480小时劳动时长。”
少年握紧从项链里掉出的芯片。陈九的机械义眼残片嵌在芯片表面，虹膜纹路组成一串经纬坐标。当他抬头望向天空花园时，防护膜带来的视觉增强让他看清了那些悬浮的氧气管——淡红色的气体正在从底层抽向云端。
警报声从三个方向包抄而来。陆烬跃上生锈的消防梯，纳米膜在掌心生成吸盘。他在垂直的墙面上奔跑，听见下方传来肉体爆裂的闷响。紫色毒雾中，新投放的清剿蜘蛛正在处决整条街区的呼吸负债者。
记忆碎片突然刺痛神经。陆烬看到二十年前的陈九跪在同样位置，天空花园的奠基仪式正在头顶举行。戴着鸢尾花胸针的工程师指着设计图说：”通风系统将确保生态循环。”而图纸边缘的阴影里，藏着条直通血氧泵的隐藏管线。
防护膜开始闪烁警告。陆烬撞进某条通风管道的检修口，却在爬行时摸到管壁上的抓痕——是陈九用机械手指刻下的路线图。锈迹斑驳的箭头指向某个被焊接封死的岔路，旁边潦草地画着燃烧的香烟。
当激光焊枪切开封印的瞬间，腐臭的氧气扑面而来。陆烬的防护膜剧烈波动，显示出前方空间的血氧浓度高达300%。这是足以让肺泡爆炸的致命剂量，却也是天空花园居民每日摄入的标准值。
黑暗深处传来婴儿的啼哭。
陆烬贴着管壁挪动，看见荧光苔藓覆盖的舱室内堆满圆柱形培养罐。每个罐体都连接着蛛网般的血管，淡红色的氧气正从底层工人的住宅区泵入这里。在最大那个罐体里，漂浮着个背生氧气囊管的胎儿。
“第274号实验体存活率突破临界值。”熟悉的女性嗓音在舱室回荡，”通知董事局，我们可以启动全民血氧纯化计划了。”
陆烬的牙齿咬破嘴唇。白裙女人正在操作台前梳头，她的后颈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当女人转身时，少年看见她瞳孔里的金色虹膜正在分解重组——那是数百万纳米机器人构成的动态视网膜。
防护膜还剩最后一分钟。陆烬悄然后退，却踩到半截机械手臂。陈九的义肢静静躺在污水里，食指仍保持着夹烟的动作。在拇指关节的夹层中，藏着枚微型数据钉。
爆炸发生得毫无征兆。
气浪将陆烬掀进培养罐群，他在玻璃碎裂声中听见此起彼伏的尖锐啼哭。破裂的罐体里伸出苍白的小手，那些胎儿背后的氧气管自动连接到他流血的伤口。纳米防护膜突然反向运转，开始疯狂吸收实验体的高纯度氧气。
“抓住那个呼吸小偷！”女人的尖叫变得扭曲。她的白裙被血氧染红，皮肤下的纳米机器人集体暴走，在体表形成金属鳞片。
陆烬在培育舱崩塌的轰鸣中狂奔。陈九的数据钉刺入手腕，全城通风管道的三维地图在眼前展开。某个闪烁的红点正在地下七百米处脉动，标注显示这是初代血氧泵的核心区。
当他跃入应急通道时，突然被铁钳般的手抓住脚踝。只剩上半身的清剿队员咧开嘴，露出镶嵌着毒囊的牙齿：”抓到你了，小老鼠…”
陆烬将最后的纳米防护膜凝聚成刀刃。人头落地的瞬间，他看见死者脖颈处插着鸢尾花徽章——和那些尸体上的胸针一模一样。
黑暗尽头亮起幽蓝的光。巨大的血氧泵像颗机械心脏在坑洞中跳动，无数工人正被绑在环绕泵体的金属圆环上抽搐。他们的胸腔插着采血管，暗红色的血液在透明管道中汇成溪流，经过离心分离后变成顶层呼吸的氧气。
陆烬的通讯器突然震动。陌生的频率传来陈九预设的录音：”当你听到这段话，说明我的机械义眼已经记录下足够证据…”老人沙哑的声音突然被爆炸声打断，”…记住，呼吸是我们的…”
录音戛然而止。
血氧泵的操作台上，躺着个胸口插匕首的男人。陆烬认出这是上周失踪的工会头目，他僵直的手指正指向控制屏——上面显示今日将有九吨纯化氧气输送至天空花园的周年庆典。
警报灯突然转为深绿色，这是底层区公示过的安全信号。陆烬看向通风管道的监控屏幕，数以千计的工人正在拆解家门，把呼吸机改装成武器。他们脖子上的工牌集体闪烁，拼凑出陈九教过的古老密码：
呼吸即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