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死寂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如同绷紧的弓弦。公主府内外灯火通明，看似与往常无异，实则暗处已布满了穆勒调来的禁军好手，刀出鞘，箭上弦，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冰雪混合的冷硬气息。
流萤按着我的命令，已将府内所有不甚可靠的下人集中看管，只余下绝对忠心的北凛女卫守卫内院。
“公主，马车到了乱葬岗，将空箱子丢弃后便原路返回二王府了。”一名暗卫悄无声息地回报，“我们的人尝试靠近失联暗哨最后出现的位置，发现……有激烈打斗的痕迹和血迹，人……不见了。”
果然。云擎已经动手清理眼线了。
“宫城那边有什么动静？”
“暂无异常。宫门守卫依旧是轮班，未见增加兵力。”
我沉吟片刻。云擎若想宫变，宫门守卫是关键。他要么已经买通了部分守将，要么……他有别的途径进入宫城。
别的途径……
我猛地想起一事！先帝在位时，曾因一次宫廷叛乱，暗中修建过几条通往宫外的密道，以备不时之需。此事极为隐秘，知晓者寥寥，地图藏于历代北凛王手中。云擎身为皇子，又经营多年，未必没有机会得知甚至弄到部分密道图纸！
“穆勒！”
“末将在！”穆勒如同鬼魅般现身。
“你可知晓宫中是否有直通城外的密道？尤其是……通往二王府方向的？”
穆勒脸色骤变：“密道？末将位份低微，未曾听闻。但若真有……二殿下他……”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的、仿佛地底传来的巨响，隐隐从宫城方向传来！紧接着，杀声骤起！火光瞬间映红了王庭东南方的天空！
那里是宫城所在！
“来了！”流萤握紧了刀柄。
穆勒又惊又怒：“他们竟真敢……”
“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我打断他，声音冷彻，“穆勒，你立刻带一半人手，赶往宫城！不必强攻宫门，想办法确认陛下安危，若能接应则接应，若不能，务必守住宫城外围，阻止叛军扩散！发出信号，召集所有你能调动的、绝对忠心的禁军和城防军！”
“是！”穆勒领命，毫不迟疑，转身便走。
“流萤，你带剩下的人，守住公主府。府内所有机关暗道，全部开启。”
“公主，您呢？”流萤急问。
我没有回答，快步走入内室，打开一个暗格，里面并非珠宝华服，而是一套轻便坚韧的玄色软甲，以及两柄特制的、更适合近身搏杀的短刃。我迅速换上软甲，将短刃藏于靴筒和袖中。
“公主！”流萤跟进来，看到我的装扮，瞬间明白。
“守好这里。”我看着她，眼神不容置疑，“若事不可为……你知道该怎么做。”
流萤眼圈微红，重重跪下：“奴婢誓死守护公主府！”
我扶起她，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从另一条只有我知道的密道，离开了公主府。
这条密道并非通往宫城，而是通向城西一处不起眼的废弃宅院。这是云峥离京前，除了穆勒这个名字之外，留给我的另一张底牌。他曾说，若王庭生变，此路或可保一时无恙，或可……出其不意。
密道狭窄而潮湿，弥漫着泥土和腐朽的气息。我屏住呼吸，凭借着过人的耳力和记忆，在黑暗中快速穿行。宫城方向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透过厚厚的土层隐隐传来，变得更加扭曲和不祥。
云擎，你选择在云峥班师前夕、父皇最为松懈的时刻发动，确实打了一个时间差。但你未免太小看父皇，也太小看我了！
冲出密道出口，外面是死寂的废弃院落。我如同狸猫般翻上墙头，观察着外面的情形。街道上已有零星的战斗，一些穿着二王府服饰的士兵正在与闻讯赶来、却似乎群龙无首的巡城士兵厮杀。更远处，宫城方向火光冲天，显然战斗最为激烈。
我没有理会这些杂兵，目光锁定了宫城侧面一处相对僻静的宫墙。那里并非宫门，守卫应当较弱，而且距离父皇日常起居的乾元殿较近。
避开几队混乱奔走的叛军和守军，我悄无声息地潜行到那处宫墙下。深吸一口气，足尖在斑驳的墙面上几点，借助微小的凸起，身形如同没有重量般向上掠去，悄无声息地翻过了高达三丈的宫墙。
宫内的情况比外面更加混乱。宫女内侍惊惶奔逃，尸体横陈，鲜血染红了汉白玉的台阶。一队叛军正在猛攻乾元殿的外殿门，守门的侍卫死战不退，但人数明显处于劣势。
我伏在一座假山之后，冷静地观察着。叛军的主力似乎被吸引在了正门，侧翼反而空虚。乾元殿内还有抵抗，说明父皇暂时安全。
必须尽快进去！
我看准一个空隙，从假山后闪出，如同鬼影般贴着廊柱移动，手中短刃挥出，两名背对着我的叛军哨探无声无息地倒下。
距离内殿门还有数十步，却被一队正在搜寻漏网之鱼的叛军发现。
“在那里！抓住她！”为首的叛军校尉厉声喝道，带着七八人冲了过来。
我眼神一冷，不退反进，身形如电，直接撞入人群！短刃在狭窄的空间内如同死神的獠牙，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划过咽喉、刺入心脏！动作快得只留下道道残影！
惨叫声接连响起，鲜血喷溅。不过几个呼吸间，那队叛军已全部倒地。
我甩了甩短刃上的血珠，一脚踹开内殿门，闪身而入。
殿内，烛火摇曳。北凛王手持长剑，立于龙椅之前，虽鬓发微乱，甲胄染血，却依旧挺直如松，眼神锐利如昔。他身边只剩下寥寥十余名浑身是伤的死士侍卫，紧紧护持左右。
看到我突然闯入，侍卫们瞬间紧张起来，刀剑相向。
“绾绾？”父皇看到是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深深的担忧，“你怎么来了？胡闹！快走！”
“儿臣岂能独活？”我快步上前，与他背对而立，短刃横于身前，目光扫视着殿外重新汇聚过来的、更多的叛军，“父皇，援军很快就到。”
父皇看着我决绝的背影，看着地上那几具刚刚被我解决的叛军尸体，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握紧了手中的剑：“好！今日，朕便与朕的绾绾，并肩杀敌！”
殿门被彻底撞开，更多的叛军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为首一人，身着亮银铠甲，面容因激动和野心而扭曲，正是称病多日的二皇子，云擎！
“父皇！您老了！该退位让贤了！”云擎举剑指向我们，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疯狂，“束手就擒，儿臣还可奉您为太上皇，安享晚年！”
“逆子！”父皇怒极，须发皆张，“朕真是瞎了眼，竟养出你这等狼心狗肺之徒！”
“成王败寇！休要多言！”云擎厉喝，“杀！一个不留！”
叛军蜂拥而上！
我与父皇，连同那十余名死士，瞬间陷入了重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我将两柄短刃舞得密不透风，专挑敌人要害下手，狠辣果决，每一招都蕴含着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父皇宝刀未老，剑势大开大阖，威势惊人。
但叛军人数太多了，杀了一批，又涌上一批。身边的死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鲜血几乎浸透了殿内的金砖。
我的手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剧痛传来，动作微微一滞。一名叛军趁机狞笑着举刀劈向我面门！
眼看刀锋将至——
“咻！”
一支羽箭如同流星赶月，从殿外射来，精准地穿透了那名叛军的咽喉！
紧接着，更加激烈的喊杀声从叛军后方传来！
“援军！是援军！”一名死士惊喜地喊道。
我抬头望去，只见殿外叛军阵脚大乱，一支玄甲骑兵如同利刃般撕开了叛军的阵型，当先一人，玄甲染血，目光如电，手中长枪如同蛟龙出海，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是云峥！他竟然在这个时候赶回来了！
“三弟！？”云擎看到如同神兵天降的云峥，脸色瞬间惨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云峥根本不与他废话，长枪直指，厉声喝道：“叛臣贼子，格杀勿论！”
禁军、城防军紧随其后，内外夹击，叛军瞬间崩溃，四散逃窜。
云擎见大势已去，面露绝望，竟状若疯癫地举剑冲向父皇：“都是你逼我的！我跟你拼了！”
“保护陛下！”
我离得最近，想也不想，猛地将父皇向后一推，同时侧身，用受伤的手臂硬生生格开云擎拼死的一剑，另一只手中的短刃如同毒蛇出洞，直接刺入了他的心脏！
云擎的动作僵住，低头看着没入胸口的短刃，又抬头看着我，眼中充满了怨毒与不甘，张了张嘴，鲜血涌出，最终轰然倒地。
殿内的厮杀声渐渐平息。
我拔出短刃，任由云擎的尸体软倒在地。剧烈的喘息着，手臂上的伤口血流如注，染红了半身衣衫。
云峥大步走来，先确认了父皇无恙，然后目光落在我身上，看着我一身的血污和苍白的脸色，眉头紧锁：“你受伤了。”
父皇也快步上前，扶住我摇晃的身体，看着我被鲜血浸透的衣袖，眼中满是后怕与心疼：“绾绾……”
我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脱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汹涌而来，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