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清晨，阳光透过薄雾，洒在南城一中的校门口。
大巴车已经等在路边，同学们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充满了外出活动的兴奋。林晚星到得不算晚，但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格外显眼的陆辰景。
他今天穿了一身简单的黑色运动装，衬得身姿越发挺拔利落，正漫不经心地靠在车门边，戴着耳机，与周围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林晚星下意识地想避开，混入其他同学之中。
“林晚星。”
清冷的声音穿透喧嚣，准确无误地叫住了她。陆辰景摘下一边耳机，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过来。”
一瞬间，周围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聚焦过来。陈浩吹了个口哨，周雨薇则冷哼一声，扭过了头。
林晚星攥紧了背包带，硬着头皮走过去。
“陆同学，早。”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陆辰景没应声，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她今天穿了一件洗得微微发白的浅蓝色外套和牛仔裤，马尾束得一丝不苟，素净的小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戒备。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率先上了车。林晚星只能跟在他身后。
车厢里几乎坐满了人。陆辰景径直走向后排，那里有两个连着的空位，靠窗的位置上放着他的黑色背包。
他拿起背包，示意林晚星：“你坐里面。”
命令式的口吻。
林晚星抿了抿唇，不想在车上与他争执，默默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陆辰景随即在她身边落座，高大的身躯瞬间侵占了过道的大部分空间，也带来了无形的压迫感。
他重新戴上耳机，闭上眼睛，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林晚星紧紧贴着车窗，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两人之间虽然隔着一拳的距离，但她仿佛能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温热，以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气息。
这段旅程，注定漫长而难熬。
车子启动，驶向城郊。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不少同学开始补眠。
林晚星也有些昏昏欲睡，脑袋随着车子的颠簸，一点一点。在一次较为剧烈的晃动中，她的头不受控制地歪向一侧，眼看就要撞上冰冷的车窗玻璃。
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
她的额头，触碰到了一处温热而略带坚硬的“支撑”。
她猛地惊醒，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歪倒在了陆辰景的肩头！而他的手掌，不知何时抬起，垫在了她的额头与车窗之间。
他依旧闭着眼，仿佛只是无意识的动作。但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却灼烫着她的皮肤。
林晚星像被电击一样瞬间弹开，后背紧紧贴住座椅，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心跳如擂鼓。
“对、对不起！”她小声道歉，声音细若蚊蚋。
陆辰景缓缓睁开眼，侧头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清明，完全没有刚睡醒的迷蒙。他没有说话，只是收回手，重新抱臂闭目，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林晚星捂着依旧发烫的额头，心乱如麻。
他刚才……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只是巧合？
一个多小时后，大巴车抵达了目的地——云泽湿地公园。
清新的空气夹杂着泥土和水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广阔的湖面、蜿蜒的木栈道和茂密的芦苇荡瞬间吸引了所有同学。大家按照事先分好的小组集合，领取任务卡。
林晚星和陆辰景这一组，除了他们，还有另外两个平时不太起眼的同学，一男一女，显然也对和陆辰景一组感到拘谨。
任务卡要求他们沿着指定的考察路线，记录观察到的几种特定动植物，并采集水样。
“走吧。”陆辰景扫了一眼任务卡，言简意赅。
他自然而然地走在了最前面，林晚星和另外两位同学跟在后面。一路上，陆辰景几乎不说话，只是偶尔会停下脚步，指出需要记录的植物，或者示意林晚星拍照。他的知识储备惊人，对各种动植物的习性如数家珍，让另外两位同学惊叹不已。
林晚星默默履行着“助理”的职责，记录、拍照，一丝不苟。她发现，当陆辰景专注于某件事时，他身上那种迫人的桀骜会收敛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的、近乎学者的气质。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蹲在湖边，用专业的器具小心翼翼地采集水样，侧脸在阳光下显得轮廓分明，神情是难得的认真。
林晚星拿着相机，下意识地调整焦距，将这一幕捕捉了下来。直到快门声轻轻响起，她才猛地回过神，慌忙放下相机，心虚地看向别处。
陆辰景似乎没有察觉，他将采集好的水样贴上标签，递给她：“收好。”
他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带来一阵微麻的触感。
考察路线有一段需要乘坐小舟，深入芦苇荡深处。四人一船，陆辰景率先上了摇晃的小船，然后很自然地转过身，向岸上的林晚星伸出了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静静地悬在半空。
林晚星看着那只手，犹豫了。她想起车上那个垫在她额前的手掌，想起他反复无常的态度。
“快点。”陆辰景催促，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
后面还有其他同学等着。林晚星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稳稳地包裹住她的，微微用力，将她拉上了船。在她站稳的瞬间，他便松开了手，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必要的程序。
小船晃晃悠悠地驶入芦苇荡。四周安静下来，只剩下船桨划破水面的声音和偶尔惊起的水鸟啼鸣。
阳光洒在湖面上，碎金万点。微风拂过，芦苇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自然的低语。
林晚星坐在船边，看着这片静谧的景色，连日来紧绷的心情，竟奇异地放松了些许。
她偷偷看向坐在她对面的陆辰景。他正望着远处的湖面，眼神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阳光在他浓密的睫毛上跳跃，柔和了他冷硬的侧脸线条。
这一刻的他，身上没有了平日的尖刺和戾气，安静得像一幅画。
林晚星的心中，第一次对这个总是欺负她、捉弄她的少年，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好奇。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考察任务进行得很顺利。下午，队伍在一片允许自由活动的浅滩草甸稍作休整。
同学们散开来，有的拍照，有的玩水，有的只是躺在草地上晒太阳。
陆辰景被陈浩几个人拉去旁边看他们发现的“稀奇玩意儿”，周雨薇自然也跟了过去。
林晚星乐得清静，独自一人沿着水边慢慢走着，寻找任务卡上要求的最后一种水生植物。这里的卵石湿滑，她走得小心翼翼。
终于，在一处隐蔽的水洼边，她看到了那丛开着细小蓝花的植物。她心中一喜，蹲下身，拿出手机准备拍照记录。
然而，就在她专注对焦的时候，脚下的一块石头突然松动！
“啊！”
她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朝着长满青苔的滑腻水洼栽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侧后方冲了过来！
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猛地环住她的腰，在她即将摔入水洼的前一秒，将她狠狠地往后一带！
天旋地转间，林晚星撞入一个坚实而温热的胸膛。巨大的惯性让两人都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惊魂未定，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只能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对方胸前的衣襟，急促地喘息着。
清新的薄荷气息混杂着阳光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腔。
是陆辰景。
他的手臂还紧紧地箍在她的腰间，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料，沉重而快速地传递到她的后背。
“你……”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压抑不住的急促和……怒气？“走路不带眼睛吗？！”
林晚星被他吼得一愣，劫后余生的恐惧和被凶的委屈交织在一起，让她鼻尖一酸，竟忘了反驳。
这时，听到动静的同学们也围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
“晚星，你没事吧？”
“景哥，你们……”
周雨薇看着几乎被陆辰景整个圈在怀里的林晚星，眼神像是淬了毒。
陆辰景似乎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过于亲密，他猛地松开了手，力道之大，让林晚星又踉跄了一下。
他退后一步，脸色阴沉得可怕，仿佛刚才那个失控冲过来救她的人不是他。
“没事。”他冷硬地吐出两个字，不知道是在回答同学，还是在对自己说。
他看了一眼林晚星苍白的小脸和微微泛红的眼眶，眉头紧锁，随即转身，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让他难以忍受。
林晚星站在原地，腰间似乎还残留着他手臂灼热的触感和力道。她看着他决绝离开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他救了她。
可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回程的大巴车上，气氛比来时更加凝滞。
陆辰景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连陈浩都不敢轻易跟他搭话。他依旧坐在林晚星旁边，但这次，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冰墙。
林晚星默默地看着窗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他冲过来抱住她的那一幕，以及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怒火。
她不明白。
如果讨厌她，何必救她？
如果只是履行“赌约”不想“猎物”受损，又何必如此动怒？
这个人，就像一本复杂难懂的天书，她越是翻阅，越是困惑。
车子回到学校时，已是傍晚。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色。
同学们疲惫又兴奋地互相道别，各自散去。
林晚星背好书包，正准备离开，陆辰景却挡在了她面前。
他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将她完全笼罩。
“今天的事，”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不许说出去。”
林晚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指的是他救她的事。一股莫名的涩意涌上心头。他就这么怕别人知道他和她之间有过这样的接触吗？
“你放心，”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赌气，“我不会跟别人说，陆大少爷‘好心’救了我。”
她刻意加重了“好心”两个字。
陆辰景的眸光沉了沉，似乎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冷笑一声：“最好记住你的话。”
说完，他转身欲走。
“陆辰景！”林晚星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叫住了他。
他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那个赌约……”她握紧了拳头，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到底要怎么样，才算结束？”
这是她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
陆辰景缓缓转过身，夕阳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暗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结束？”他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弧度，“等我玩腻了，或者……”
他顿了顿，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刺入她的心脏。
“你认输。”
这三个字，像三根冰冷的针，扎进林晚星的心里。
认输？承认自己在他面前一败涂地，心甘情愿地沦为他的“小助理”，供他驱遣和取乐？
不。她绝不。
她看着他消失在夕阳余晖中的背影，倔强地挺直了脊梁。她不会认输，绝不。
回到宿舍，她将采集的样本和记录交给小组另外两位同学整理，自己则疲惫地坐在书桌前，打开了相机，准备导出今天拍摄的照片。
一张张湿地风光和动植物照片在屏幕上闪过。当翻到那张她无意中拍下的、陆辰景蹲在湖边采集水样的侧影时，她的手指顿住了。
照片里的他，专注而沉静，阳光眷恋地描摹着他的轮廓，柔和了他所有的棱角。与平时那个嚣张跋扈、阴晴不定的他，判若两人。
她鬼使神差地，没有删除这张照片。
夜晚，林晚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白天发生的一切像电影画面一样在脑海中回放——车上他垫在她额前的手，船上他伸出的手，水洼边他紧紧箍住她腰的手臂，还有他眼中那莫名的怒火……
她烦躁地捂住耳朵。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只是戏弄，何必一次次伸手？
如果只是维护“所有物”，何必那般动怒？
一个被她刻意压抑的、荒谬的念头，悄悄从心底滋生——
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可能，他那些恶劣的行为背后，藏着一点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别的意味？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强行按了下去。
别傻了，林晚星。她对自己说。他亲口说的，一切只是因为赌约。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对你……
可是，心底那个微小的声音，却固执地不肯消失。
她猛地坐起身，拿出手机，打开与苏晴的聊天界面。她需要倾诉，需要有人帮她分析这团乱麻。
她犹豫了很久，删删改改，最终发送了一条信息：
「晴晴，你说……如果一个人，一边总是欺负你、捉弄你，一边又会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冲过来保护你……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信息发送成功。
林晚星握着手机，紧张地等待着回复。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映照着她困惑而不安的脸庞。
苏晴的回复会是什么？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又是否会揭开陆辰景那反复无常的行为下，隐藏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