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道目光都黏在她身上。
她站在那儿,灶间的烟火气没折损她的模样,反倒添了种说不出的温暖实在。
白净的脸颊被蒸汽熏得泛红,额角有点汗珠,显得皮肤更嫩。
那身简单的衣裳,衬得身段窈窕,围裙带子勒出的细腰,显得两边更饱满,看得人心惊。
王营长看得忘了嚼花生米。李怀邦多看了她一眼,才端起茶杯喝了口,掩住那点讶异。
而坐在李红梅旁边的周秀华,嘴角虽然还挂着笑,捏着茶杯的手指却微微收紧。
她的目光像细针一样扎在林宝珍身上,带着一种几乎是本能的厌恶和嫉恨,只是那情绪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林济民把战友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头有点说不上的滋味,既有点男人那点隐秘的得意,又有点莫名的躁。
他咳了一声:“都别干站着,坐,坐。老连长估摸快到了,咱们先……”
话没说完,院门外传来个洪亮带歉的声音:“对不住,有点事耽搁了!”
门帘再掀,一个高大身影几乎堵严了门口的光。
来人穿着军装,身板魁梧得像座山,足有一米九左右,肩宽背厚,手臂粗的肌肉好似要把军装袖子崩裂开,皮肤微黑,五官周正,眉宇间带着上位者的严肃和不怒自威。
他一进来,堂屋都显得窄了。
“秦团长!”
“老连长!”
林济民和李红梅赶紧起身招呼,别人也都站了起来。
秦团长摆摆手,声如洪钟:“都坐都坐,跟我客气啥?这位是李怀邦营长吧?常听济民提起,年轻有为。”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李怀邦,又看向林济民,拍拍他肩膀,“济民啊,恭喜!终于是成家了!”
“老连长您能来,我心里就踏实了。”林济民笑着请他上座,“就等您开席呢。”
恰在这时,林宝珍正端着一大盆冒热气的酸菜猪肉炖冻豆腐从厨房出来,没留神门口多了座“山”,视线被挡,脚底让门槛绊了一下。
“哎呀!”
她整个人往前栽,手里沉甸甸的菜盆眼看要飞出去!
电光火石间,一只骨节粗大、布满厚茧的大手闪电般伸出,稳稳托住了盆底,滚烫的汤水一滴没洒!
另一条铁铸似的胳膊顺势一揽,几乎把她整个人带了起来,才稳住。
林宝珍吓得不轻,只觉得瞬间被股巨大的、温热的力量裹住,脚尖都快离了地,撞进一面硬实的胸膛里。
一股混着皂角、日头和淡淡烟味的气息扑来。
她慌慌张张抬头,先看到对方系得严实的领口,再是他线条硬朗的下巴。
她一米六三的个子,这会儿完全被他罩住了,只到他胸口。
秦团长稳住她和菜盆,脸上还是那副严肃样,但掌心隔着薄衫传来的、那细得不行的腰肢和软得出奇的触感,还有鼻尖掠过的那丝特别的、甜暖的香气,让他一向平静的心,微微动了一下。
这腰……咋这么细这么软?
跟他手下的小子们一点都不一样。脑子里的念头闪过,快得抓不住。
“没事吧?”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
林宝珍脸腾地红了,忙从他依旧铁箍似的臂弯里挣出来,退开一步,低下头,声音小的像蚊子叫:
“没、没事……谢谢首长,我差点把菜弄撒了。”
站在旁边的林济民,把刚才那惊险又贴近的一幕看得清楚,见秦团长几乎把林宝珍整个搂抱起来,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心头掠过一丝不舒坦。
但他马上回过神,脸上堆起笑,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隔开点距离,打着圆场:
“老连长,您这身手真没的说!太快了!宝珍,你也太毛躁了,烫着没有?”
他先夸赞了秦团长,又略带无奈地看了眼林宝珍,随即转向大家,热络招呼:
“没事了没事了,虚惊一场!来来来,大家都坐,菜齐了就动筷子,今天都得喝好几杯!”
他这么一搅和,自然地把可能围绕刚才那意外的打趣岔开了,把大伙注意力拉回饭桌。
秦团长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把那异常的柔软触感和那缕淡香摒开。
他把菜盆稳稳放桌中间,目光平静地扫过林宝珍还低着的、红晕未褪的侧脸,只淡淡道:“小心点。”
“是,首长……”林宝珍声如细丝,不敢再看谁,像只受惊的兔子,赶紧转身溜回厨房,心口砰砰乱跳,那有力的手臂和热烘烘的胸膛感觉,久久不散。
在她转身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周秀华正盯着秦团长方才扶过她的手臂,嘴角那抹笑意变得有些冷,眼神里翻滚着几乎压抑不住的嫉恨。
林宝珍更疑惑了,这周秀华,今天两人也是头一回见面,为什么对她有如此大的恶意?
王营长本想打趣句“英雄救美”,见林济民已张罗开,便顺话头笑道:“对对对,开吃开吃!这菜香得我早馋了!老连长,您快上座!”
李怀邦也笑了笑,没多说,目光在妹妹李红梅略显紧绷的脸上扫过,落了座。
秦团长带着众人,先向林济民和李红梅敬了一波酒后,从容坐下。
他扫了眼桌上丰盛的菜,拿着大勺从那盆完好无损的炖酸菜盛了一碗,吹着喝了一口,点点头:
“这酸菜炖的真不错,汤都白了。”
说着,不再客气,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肉送嘴里,嚼了几下,眼里掠过一丝惊艳,“嗯,这肉也烂糊。”
林济民起身给他斟酒:“老连长喜欢就多吃。我妹子宝珍手艺可好。”
林宝珍自然是没有上桌的,她更小心地在厨房和堂屋间走动,生怕再撞到谁,安静地上菜、添饭。
她做的葱烧鱼鲜嫩,酱汁浓;蘑菇炒肉火候正好;连最普通的炒青菜都碧绿爽口。
秦团长话不多,吃得专注,饭量不小,显然对饭菜满意。
而周秀华,笑着的附和着其他人的聊天,只是每当林宝珍进出时,她捏着筷子的手指就会微微发白,低垂的眼帘下,是汹涌的暗潮。
宴席气氛在林济民带动下重新热络起来,只是刚才那瞬间的微妙,像石子入水,激起的涟漪,还在某些人心底轻轻荡着,没平。
宴席过半,气氛正酣。
王营长几杯酒下肚,话更多了,他夹了一筷子鲜嫩的鱼肉,咂咂嘴,目光不经意又瞟向厨房方向,带着几分酒意和由衷的赞叹开口道:
“济民,不是我说,你这妹妹,真是这个!”他翘起大拇指。
“人长得俊不说,这手艺,绝了!比咱们食堂大师傅强多了!谁要是娶回家,那可真是祖上烧高香了!”
他这话头一起,旁边另一个也喝得脸膛红红的刘指导员也跟着附和:
“就是!宝珍妹子这么能干,又贤惠,提亲的怕不是要踏破门槛了吧?”
他说着,半开玩笑地看向林济民,“济民,你这当哥的可得把好关,给妹子寻个好人家!”
林济民正给秦团长斟酒,听到这话,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含糊:
“不急,不急。”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怀邦,此刻也放下筷子,像是随口一提,看向林济民,目光带着审视:
“宝珍妹子瞧着是挺不错的,性子也好。”
“有说好的人家了吗?”
这话问得就有点直接了。桌上瞬间安静了几分,连埋头吃饭的秦团长也放缓了动作,只是眼皮都没抬,仿佛专心对付着碗里的饭菜。
而周秀华,鼻子几不可察地冷哼一声,眼里带着压不住的嫉恨。
李红梅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哥哥一下,示意他别多嘴。
林济民心里莫名有些烦躁,感觉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了,但面上还得维持着大方:
“她刚从老家过来没多久,人生地不熟的,这事不急,以后再说。”
王营长却没眼色,或者说酒劲上头,大着舌头继续追问:
“哎,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济民,你看咱们这儿这么多光棍汉,哪个不是保家卫国的好儿郎?”
他拿着酒杯站起来,走到林济民边上搂住他的肩膀,“咱部队里好小伙儿多的是!老弟你要是没意见,你王哥我可就帮着张罗张罗了!”
这话一出,林济民拿着酒壶的手停住了,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厨房门帘一动,林宝珍端着刚切好的水果盘子走了进来,恰好听见了王营长最后那句大嗓门的“帮着张罗张罗”。
她脚步微微一滞,脸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像是羞得不行,连忙低下头,把果盘轻轻放在桌子空处,声如蚊蚋地说了句:
“哥,同志们,吃点水果解解腻……”
说完,根本不敢看任何人,转身就要逃回厨房。
“哎!宝珍妹子别走啊!”王营长见状,哈哈一笑,趁着酒意扬声问道:
“正好问问你,想找个啥样的?跟我们说说,回头让你哥和我们,都帮你留意着!”
林宝珍的背影猛地一僵,停在厨房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的耳根子很听话,稍稍一用力耳朵就红透了。
林宝珍故意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用手指紧紧绞着围裙边,那副窘迫又无助的样子,看得在场几个男人心里都软了几分。
而周秀华,看着林宝珍那纤细的背影和通红的耳垂,看着她轻易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
她余光扫过李怀邦和秦团长那看不出情绪的脸,心里那股翻腾的嫉恨几乎要冲破理智。
这辈子,她绝不会再让这个狐狸精得逞!
堂屋里的空气,因着这句半真半假的问话,陡然变得微妙而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落在了那个僵在门口、纤细窈窕的身影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