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端着范吃饭是一件很累的事儿。
佟予漫反手揉了揉酸痛的腰。她经常往电脑前一坐就是半天，腰多少有些毛病，比如腰，站久了走久了坐久了都疼。码字时她好歹有个靠背，现在坐外面时刻注意着仪态——总不能弓腰塌背吧？她感觉腰又僵又疼。
这么想着，佟予漫心里对未曾谋面的相亲对象火气更大了。
她松开手喝口店里每桌附赠的茶败火，面对王珍发来的询问面无表情陈述了一切。
王珍虽然是有一点攀龙附凤的心，但也没真的到卖女求荣的地步，看到佟予漫的描述，瞬间气上心来，几条语音就甩过去了。
“怎么这么折腾人！我们又不是非他不可，他是皇帝吗？我跟你说漫漫，你吃了饭就回去，我一会儿就去问问你小姨他们什么意思！我女儿又不是什么萝卜白菜任人挑选……”
耳朵听着王珍的不满，佟予漫一边把鞋跟做为支点，桌下双脚左右来回旋转。她慢悠悠抿着橙汁，酸甜冰凉的汁液顺着食道一路往下，舒服得她眯了眯眼。
佟予漫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决定吃完饭就回民宿待着，这样好的天气不拿来码字真是可惜了。
雨来的很突然。
好似某一刻云层终于兜不住了，大风一吹就倾盆而下。
佟予漫坐在窗边，一个没防备被雨水打在身上，连忙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刺啦”爆鸣。
两个服务员连忙过来帮着收拾，口中是不住的道歉。
“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是我们的失职，我们这边给您换个座重新上一份菜品好吗？”
一个负责人模样的女士快步走过来。
佟予漫看了眼四周，坐窗边的不止她，剩下几桌都遭殃了，连同桌上的菜一起被雨光顾，无一幸免。
她用纸擦着胸前的水渍，同意了这个安排：“雨太突然了，也怪不了你们，麻烦帮我换个靠里的位置吧。”
那女士笑的很诚恳：“没问题，感谢您的理解。”
一番折腾重新落座后，佟予漫借着新座位有一人高盆栽的遮挡，往椅背上一靠，估摸着菜还有一会才上，捧着手机打开作者后台开始码字。
就在刚刚，她突然想到一个场景，男女主猝不及防在雨天一个店里相遇。
佟予漫打着字，思维开始发散，渐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
贺臣捏捏鼻梁，看眼时间，只觉自己耐心快要耗尽了。
守时很难吗？哪怕作为女方要矜持一点，迟到一两分钟他都能理解，但是——
贺臣又看了眼手机。
距离他坐在这儿已经近一个小时了。
他的相亲对象连个影儿都没有。
贺臣冷笑一声。
不是说他编排长辈，实在是忍不住刻板印象一下。
跟他舅妈混在一起的能有几个好东西。
贺臣面无表情的跟李雯琪表达了对舅妈的不满，并请求下次再安排相亲能不能先经过他的同意，就算不能，又强制要求他去，那起码让他事先知道一点对方的消息，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枯等一个小时。
李雯琪的消息回的很快，显然是时刻关注着的，语音甩了一条又一条。
“怎么回事儿啊？”
“哎哟你舅妈怎么这也能出差错？下次咱不听她的了。妈先去问问。”
“……”
“妈问了，你舅妈还没回。哎哟也是怪我，你舅妈那么一说我就慌了，也没问清楚就急急忙忙安排你去相亲。”
贺臣眯眼。
【。：她说什么了？】
“哎哟你舅妈说你可能出社会后就没接触几个女生，成天跟男的混一起了，你可能不喜欢女生……”
“哎呀妈也不是那么封建的人，但这妈确实没想过啊，给我吓着了……”
听到语音，贺臣再一次被气笑了。
【。：想多了。】
“哎呀，儿子，你们好像走错地儿了呀！”李雯琪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
【。：？不是说在晴雨吗？】
“你等等妈把截图发你，你舅妈说是在青雨啊，你怎么去了晴雨？”
贺臣：“……”
【。：舅妈发的是晴雨。】
“那她估计是打错了，真是的，闹这么大个乌龙！”李雯琪有些埋怨，催促着他。“好了你快去吧，好好解释一下，那姑娘等你半天了。”
贺臣看了看瓢泼大雨，不置可否。
这么大的雨，不在店里避雨难道还跑出去吗？
他拿起伞，去前台结了账，不紧不慢往青雨走去。
行，他去会一会这一位走了门路让舅妈不惜把他推出去抵人情的相亲对象。
*
王珍的语音发来时，佟予漫已经写完了初遇。
“漫漫啊，中间人传错消息了，约的是青雨，但是男方那边去了晴雨，你再等等啊。哎哟这店也是，取的都是些什么名字啊，听也听不出来啊。”王珍说着不由抱怨起来。
佟予漫好脾气的回了个“好”，又安慰了王珍一会。
她伸个懒腰，去卫生间补了个妆。
相亲对象再不来，她就可以走了。
从晴雨到青雨，二十分钟完全够了。
最好那人觉得麻烦中途跑路，这样她就可以理由充分直接走了。
佟予漫看着越下越大的雨，在一声大过一声的雨声里恶劣地想。
回到座位上，佟予漫插了块西瓜，忖度一会儿的表现。
仪态肯定不能出错，然后再端着礼貌的微笑，怎么温婉柔和怎么笑。
保证让那人见到她全身上下“端”这个字儿。
看了佟予漫的最新播报，颜惜不解。
【颜颜：所以漫漫你怎么不直接借口离开？这多好的借口啊，等这么久不来，你直接走，干嘛还问一嘴？】
佟予漫耸肩。
【漫漫：因为我不在打的是三个人的脸啊。你想，我妈小姨托那人的什么姨妈姑妈才有了这么个相亲机会，我要是不老老实实守完全程，那人的亲戚不开心，我妈小姨以后怎么再继续跟她相处？】
消息打到这里，佟予漫觉得有必要给颜惜提个醒。
【漫漫：颜颜，你家里给你安排相亲你可千万要警醒，别跟我一样连不去都不行（苦笑）】
【颜颜：包的，晚上等你回来我们去吃大餐~】
【漫漫：好呢。】
手机息屏，佟予漫撑头搅动店里为表歉意送的茉莉豆腐，冰块在勺子的捣乱下发出脆响。
所以她最烦这种被迫得知还不得不参与的事。
比如前天的艺术节，比如今天的相亲。
她都是被动得知，还逃不掉。
不过艺术节也算是有额外收获吧。
想到抽奖抽到的平板，佟予漫笑了笑。
也不知贺臣这会在干什么……
*
店门被推开时带着潮气与雨声风声一起扑进来，贺臣对迎宾者询问6号桌在哪。就这么一会，他的伞尖已经在地毯上洇出了个深灰色的圆点。
佟予漫突然闻到了很轻的大吉岭茶味道。
很淡很淡，她都以为是自己想人想得魔怔了。
她转头，没看到一个与他身形相似的人。
也是，那么多人用这个款香，又不是他的专属。
“您好，请问这位先生是您的朋友吗？”
“不好意思不认……”
佟予漫不假思索转头，嘴里的话在看清来人时，剩下的词生生变了个调。
“不认识怎么可能，请坐。”
佟予漫忽视剧烈的心跳声，面上带笑：“麻烦再拿份菜单。”
很好，王珍女士这次总算是找了个靠谱的了。不愧是千辛万苦才搭上线的优质相亲对象啊。
贺臣啊，那是优质里的优质了。
贺臣把伞放到桌下伞篓里，拉开椅子的动作让空气泛起涟漪，佟予漫闻清了他领口飘来的大吉岭茶香味。
她没闻错，就是他。
“……又见面了。”贺臣只用了一秒就接受了这个相当戏剧性的事件。
被他来前腹诽过很多次的相亲对象，竟然是佟予漫。
“没想到再见是这个场景。”
说着，佟予漫把菜单递给他，端着的范一下就消失了，落落大方道：“一路过来辛苦啦，看看吃点什么。”
幸好出门前定妆喷雾死死喷了两层，刚刚还去补了个妆。
她在心里给自己点个赞。
等贺臣点了菜，佟予漫倒杯橙汁给他，语气满是惊讶：“我竟然跟你成了相亲对象。”
她眨眨眼：“真是不好意思，来前我偷偷骂了你好几次。因为你让我等太久了。”
说着佟予漫又把风雨袭击她和饭菜的事说了。
贺臣说了他在晴雨的事，耸肩：“好巧，我也很不满。因为我在那等了很久。”
“还以为是个没有时间概念的讨厌鬼，结果竟是我邻居。”佟予漫总结。
两个人都笑起来。
佟予漫又叹气：“本来这么舒适的雨天，我应该在床上躺着或者是埋头创作的，结果被我妈逼来这儿相亲。我的天，也不知她怎么知道你的。”
听到没听到没，我妈做的事我可不知情哦。
“我也是被我妈推来的。”贺臣也跟着叹气，“好像你妈妈跟我舅妈认识。”
“这样啊。”
佟予漫皱着一张脸：“我是真不理解，她们急什么啊？”
“大概觉得我们到年龄了吧。”
贺臣开了个玩笑：“说不定她们的想法会吓到你。就好像我们不结婚就不是正常人。”
“惨啊惨啊。”佟予漫哀嚎，两条眉毛秀气地皱起，“同病相怜的我们。”
除去一开始微妙的尴尬，接下来两人可谓相谈甚欢。
佟予漫借着推荐菜品，正大光明看着贺臣。
他请她喝咖啡那天，也是雨天。
他们也是这么对坐着，她也是穿的很有文艺范。
那是颜惜还笑她，阵仗闹的跟去相亲一样。
佟予漫笑笑，顺着说完的话收回视线，把刘海别到耳后。
现在可不就成了相亲对象么。
*
店里的音乐不知何时切到了《青花瓷》，佟予漫听着，只觉万分符合。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她可不就在等他嘛。
佟予漫其实已经饱了，她时不时喝一口茉莉豆腐，脑子飞速运转。
虽然双方都是被逼来的，但显然是她家里先托关系攀附的，不能让贺臣觉得她与她们是一起的。
幸好昨天跟家里吵架的事贺臣知道，他应该不会这么想。
关系变成相亲对象，那她就不能再跟之前一样温水煮青蛙了，可以适当地拉进距离。
比如约饭看电影。
今天4号，假期才过半，只要他们在珠镇度过一段开心的日子，哪怕回了南市，凭借相亲对象的关系，也可以再约。
想到这儿，佟予漫在心里祈祷王女士能争点气，推她不得不往前走。
这样她就可以正大光明“被迫”约他了。
他那么好，应该会同意的吧。
毕竟她都这么难做了。
那么当务之急，是把相亲对象这个关系坐实。
*
吃过饭，已经近两点了。
佟予漫没抢过贺臣去结账，于是笑：“都欠你好几顿饭了，回头我非要请回来。”
“行。”贺臣撑伞，“走吧。”
佟予漫似乎一点都没有记起她有把伞托服务员放前台了。
先前她挪座位时伞不小心沾了油，服务员说前台有清洗剂可以先拿去清理一下，走的时候来拿。
看吧，老天都在帮她。
佟予漫迈步走到贺臣身旁，差点控制不住脸上的笑。
“怎么这么开心？”贺臣余光看到身旁人的笑脸。
“你不懂。”佟予漫摇头。
“这家店菜很合我胃口，下次带颜颜来吃。”
贺臣说：“其实珠镇还有好几家好吃的店，你得空可以去。”
佟予漫笑盈盈听着他的推荐：“好啊，可惜早餐店我是没法光顾了。我连鼎鼎有名的萝卜丝饼到现在都没尝到呢。”
她摊手，不经意碰到他胸膛：“没办法，谁让我早上起不来呢，晚上吃又觉得离得不太近不安全。”
贺臣下意识说：“不吃早饭不好。”
“呀。”佟予漫斜他，“说的好像你吃一样。高中要是我不带，你吃？”
贺臣一下子笑了：“确实，这几年都没吃。”
“看吧，我们都知道不吃早饭不好，实际上呢？”佟予漫叹气，“怪来怪去，还是怪早上瞌睡太香了，根本起不来。”
贺臣说：“言之有理。”
两人闲话着，佟予漫说了上次被迫相亲遇到的下头男，不经意问：“你呢？”
贺臣：“没，这是第一次。”
佟予漫扶额：“看今天这折腾劲，我一点都不荣幸呢。”
“哈哈。”贺臣笑。
“凭什么你家里不催，我不服。”佟予漫看他。
贺臣歪歪头：“可能以前我谈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