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做早餐被羞辱后，林薇变得更加沉默和安静。她像一只受惊的蜗牛，彻底缩回了自己的壳里，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二楼的房间，或是在花园最偏僻的角落发呆。
她尽量避免与顾夜宸碰面，甚至连用餐时间都会刻意错开，或者只吃一点点就迅速离开。
夜晚，别墅陷入一片沉寂。
林薇觉得房间有些闷，想下楼倒杯水喝。她穿着最简单的棉质睡裙，赤着脚，像一抹游魂般悄无声息地走下楼梯，尽量避免发出任何声响。
经过二楼书房门口时，她意外地发现，门缝里竟然透出了灯光。
他今晚在家？还在工作？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并不关心，只想快速经过。
然而，就在她经过门口的刹那，书房的门忽然从里面被拉开。
顾夜宸站在门口，似乎也是正要出来。他穿着一身深色的家居服，少了平日西装革履的凌厉，却多了几分居家的随意，只是眉宇间的疲惫和冷漠依旧挥之不去。
两人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
林薇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垂下眼睫，低声说：“对不起，我……我只是想去倒杯水。”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像是做错了事被抓包的孩子。
走廊昏暗的光线柔和地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她微微低着头，露出的一段脖颈白皙脆弱，侧脸的线条在光影下显得格外柔和，那双总是带着怯意和忧伤的眼睛，因为受惊而微微睁大。
顾夜宸的目光，就在那一刹那，定格在了她的侧脸上。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林能感觉到他灼人的视线，那目光不像往常那样冰冷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她完全看不懂的情绪。像是穿透了时光的迷雾，在努力辨认着什么。
她紧张得手心微微出汗，不敢抬头，也不敢动弹。
在他的视野里，眼前这幅画面与记忆深处某个刻骨铭心的片段猛地重叠了。
也是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也是这样的走廊灯光。
苏清漪刚刚弹完钢琴，笑着从琴房跑出来，不小心撞到了他怀里。她也是这样微微低着头，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侧脸在光下美好得不像真人。她抬起眼时，眼睛里像是落满了星光，带着一点点狡黠和娇憨，嘟囔着：“夜宸，我弹得好不好？”
那时，他总会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感受那份真实的温暖和活力。
而此刻，同样的角度，同样的光影，甚至那种易碎的气质都如此相似……
“……清漪？”
一个几乎微不可闻的、沙哑的字节，几乎是从他喉咙深处无意识地逸了出来。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恍惚和……深切的痛苦。
林薇听到了那个模糊的音节，虽然轻，但在极致的安静中却清晰得可怕。
她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瞬间浸入了冰水里。
原来……又是这样。
他看的，从来都不是她林薇。
就在她以为他会继续沉浸在过去时，顾夜宸猛地回过神。
他眼底那片刻的迷惘和痛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比以往更甚的冰冷和锐利，甚至带着一丝被窥破心事般的愠怒。
他的目光变得极具压迫感，像是要将她看穿。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甚至比平时更添了几分寒意，彻底否定了刚才那瞬间的失态。
“我……我去倒水。”林薇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小，只想尽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顾夜宸盯着她又看了几秒，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个故意模仿、别有用心的人。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冷漠地侧身让开了路，动作间带着明显的疏离和拒绝。
林薇如蒙大赦，立刻低着头，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几乎是逃向了厨房。
她的心跳得飞快，背后却感觉像是被他的目光钉在了原地，冰冷而刺痛。
直到接完水，回到房间，锁上门，她背靠着门板，才敢大口呼吸。
心里涌上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沉的、无力的悲哀。
她摸了摸自己的侧脸。
就是这张脸，这张像别人的脸，成了她被困在这里的原因，也成了她承受所有忽视和羞辱的原罪。
而他刚才那瞬间的失神和痛苦，那么真实，却又那么残忍地提醒着她——他心底有一个谁也无法取代的人，而她，只是一个可悲的、时时提醒他失去那个人的影子。
那一晚，林薇失眠了。
而书房里的顾夜宸，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里的酒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桌上摊开的文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眼前反复晃动的，是刚才那抹脆弱的侧影，和记忆中那张明媚的笑脸。
交织，重叠，然后撕裂。
带来一阵阵尖锐而熟悉的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