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但弥林的夜空,被上百处火光映成了橘红色。
哀嚎声与哭喊声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传来,混杂着木料燃烧的噼啪声,汇成一首绝望的交响曲。
扎克·佐·格拉兹站在大金字塔的顶端,晚风吹动他华丽的托卡长袍,却吹不散他脸上的死灰。
他的身边,站着弥林最有权势的十几位伟主。
他们俯瞰着自己的城市。
或者说,曾经的城市。
那道屹立了数个世纪、足以抵御任何凡人军队的雄伟外墙,此刻变成了一圈断断续续的、仍在冒着黑烟和熔岩的废墟。
巨大的豁口如同城市身上丑陋的伤疤,将内部毫无防备的血肉暴露在冰冷的夜色中。
一名工匠首领连滚带爬地跑上平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伟主大人们……”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贴着冰凉的石板。
“外墙……超过七成被彻底摧毁,剩下的也……也结构不稳,随时可能坍塌。”
工匠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
“无法修复……我们……我们没有城墙了。”
没有城墙了。
这五个字,像是一道无形的闪电,劈碎了在场所有伟主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大金字塔的会议厅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昂贵的香料在角落的铜炉里燃烧着,却压不住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恐慌与焦臭。
“我们必须收缩防线!”
帕尔家族的族长,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用力敲击着长桌,声音嘶哑。
“放弃外城所有的区域!将所有无垢者和奴隶军团全部撤回内城,依托金字塔群和核心街区进行巷战!只要我们能守住,渊凯的援军就一定能到!”
他的提议得到了一些年长伟主的支持。
死守,这是最稳妥,也是最符合军事常识的选择。
然而,这个提议却瞬间点燃了另一个火药桶。
“放屁!”
扎克·佐·格拉兹猛地站起,肥胖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他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金杯都跳了起来。
“收缩?老帕尔,你说得轻巧!”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瞪着老者。
“我的庄园怎么办?城外那些属于我们家族的橄榄林和农庄,全都要拱手让给那些多斯拉克野人吗?”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
“还有码头!我们格拉兹家族在码头有七个仓库,里面堆满了从瓦兰提斯运来的丝绸和香料!你说放弃就放弃?那都是金灿灿的金币!”
扎克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在场大多数伟主内心的魔盒。
他们是商人,不是将军。
对他们而言,土地和士兵是资产,但仓库里的货物和金库里的钱币,才是命根子。
放弃外城,就意味着放弃了他们家族超过一半的财富。
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那条龙只是毁了墙!”扎克的咆哮在厅内回荡,“他的军队还没来!多斯拉克人还在几十里外!”
他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帕尔族长的脸上。
“我们还有军队!四万自由民和五万奴隶军队!整整九万人!九万!”
“我们为什么要像老鼠一样躲在洞里,眼睁睁看着那些杂种抢走我们的财富?!”
“想想曾经被多斯拉克人毁灭的城邦,离开弥林的伟主什么也不是。”
他的质问振聋发聩。
恐慌的情绪,在贪婪的火焰灼烧下,开始扭曲,变质,最终化为一种疯狂的赌徒心态。
帕尔族长气得浑身发抖:“扎克!你疯了!出城野战?我们的奴隶军团是什么货色你不知道吗?他们连多斯拉克人的影子都看不见就会崩溃!”
“崩溃了又如何?”扎克冷笑一声,环视四周,目光从每一位伟主脸上扫过,“奴隶死了可以再买!但财富被抢走了,就真的没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极具煽动性的语调说道。
“诸位!我们是弥林的主人!是吉斯帝国的后裔!我们的祖先曾用鹰身女妖的旗帜统治半个世界!”
“现在,我们却要因为一道墙的倒塌,就放弃我们的一切吗?”
他停顿了一下,给众人思考的时间。
然后,他抛出了那句决定了弥林命运的话。
“城墙倒了,但我们的金库还在!”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疯狂的诱惑力。
“为了保卫弥林的财富,我们必须战斗!”
“出城去!用我们的大军,碾碎那些不到十万的多斯拉克人!让他们知道,鹰身女妖之子,不可战胜!”
“为了财富!”
这句口号,像一道魔咒,瞬间击中了所有伟主的软肋。
是啊,城墙没了,但钱还在。
只要打赢了,一切就都还在。
如果龟缩在城里,就算最后侥幸活下来,家族的产业被劫掠一空,那他们也成了一群穷光蛋。
对于伟主们来说,那样的活着,比死更可怕。
“我同意出战!”一位年轻的伟主猛地站了起来。
“我也同意!不能把我们的仓库留给那些野人!”
“没错!决一死战!”
理性的声音被瞬间淹没。
帕尔族长绝望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些被贪婪冲昏头脑的同僚,他无力地坐回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弥林完了。
最终的决议被迅速通过。
疯狂压倒了理智。
贪婪战胜了恐惧。
弥林,这座古老而富有的城市,做出了它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选择。
一名传令官冲出大金字塔,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面对着下方广场上无数张惶恐不安的脸,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嘶吼起来。
“伟主有令!”
“所有战士,立即集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