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那扇被重重摔上的门,仿佛也关上了苏晚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亮。替身的真相如同烙印,灼烧着她的灵魂,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麻木。
厉霆枭没有再来找她。那夜的暴怒之后,他似乎也刻意回避着她。
厉园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冰冷,佣人们连送饭都显得更加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什么沾染了瘟疫的禁忌品。
就在她以为这种窒息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时,内线电话再次尖锐地响起。
她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苏小姐。” 赵管家的声音依旧平板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请立刻梳洗准备。半小时后,厉总会来接您,前往厉家老宅。”
厉家老宅?!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那是厉氏家族真正的权力中心,也是厉老爷子——厉霆枭那位威严古板、掌控欲极强的祖父——居住的地方。
“去…做什么?” 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厉老先生希望见见您这位‘孙媳妇’。” 赵管家刻意加重了“孙媳妇”三个字,其中的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另外,厉氏集团近期有一个重要的海外合作项目即将签约,需要稳定正面的家族形象。厉总需要您配合,在媒体面前,扮演好‘厉太太’的角色。”
扮演…“厉太太”…
又是扮演!
苏晚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在经历了替身的残酷真相后,还要她顶着这张与别人相似的脸,去扮演另一个女人的角色,去欺骗公众,去取悦那个将她视为工具和赝品的男人,以及他背后那个庞大的、冰冷的家族?
“我…身体还没完全好…” 苏晚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这是厉总的命令。” 赵管家打断她。
“厉老先生的召见,不容推辞。礼服稍后会送到您房间。请您务必配合,不要给厉总添麻烦。” 电话再次被挂断,没有给她任何拒绝的余地。
命令。又是冰冷的命令。
半小时后,一件崭新的礼服被送了进来。这次不是暴露的款式,而是一件剪裁得体、面料昂贵的米白色羊绒套裙,颜色温柔,款式端庄,完美符合豪门儿媳的“标准”。
她麻木地换上衣服,任由造型师再次摆布她的头发和妆容。镜子里的人,脸色依旧苍白,但被精致的妆容掩盖了几分;眼神空洞麻木,却被要求做出温顺柔和的表情。
厉霆枭的车准时停在楼下。
他穿着一身挺括的深色西装,英俊得如同神祇,却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他坐在后座,看到苏晚被佣人带下来,目光在她身上那套温顺的米白色套裙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
“上车。” 他冷冷道,没有多余的话。
车子驶向位于城郊半山的厉家老宅。
厉老爷子端坐在正厅中央的太师椅上。
他须发皆白,面容威严,眼神锐利如鹰,即使只是坐在那里,也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强大气场。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落在苏晚身上,带着审视、评估,和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视。
“爷爷。” 厉霆枭微微颔首,语气恭敬,却依旧没什么温度。
“厉老先生。” 苏晚跟着低声道,垂着眼帘,不敢直视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嗯。” 厉老爷子从鼻腔里哼出一个音节,目光在苏晚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她身上那套温顺的米白色套裙,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似乎并不满意。
“既然进了厉家的门,就要懂规矩。安分守己,做好霆枭的贤内助,别惹是生非,丢了厉家的脸面。”
“是,爷爷。” 厉霆枭代为回答,替苏晚应承下来。
苏晚只觉得那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她心上。贤内助?她只是一个赝品,一个工具!安分守己?她连呼吸的自由都没有!
厉氏集团总部大楼的顶层宴会厅,被布置得流光溢彩。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早已严阵以待。
厉霆枭挽着苏晚的胳膊,出现在闪光灯下。他英俊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公式化的微笑,从容不迫,掌控全局。
而苏晚,被他紧紧“挽”着,手臂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不容挣脱的力道和冰冷的温度。
她被迫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温婉的“厉太太式”微笑。
“厉总,恭喜新婚!请问厉太太是哪家的千金?”
“厉太太,您和厉总是如何相识相恋的?能分享一下你们的爱情故事吗?”
“厉太太,您对厉总这次的成功签约有什么想说的吗?作为贤内助,您平时是如何支持厉总的呢?”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钝刀,在苏晚的心上反复切割。相识相恋?爱情故事?贤内助?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我和霆枭…是缘分。” 她听到自己空洞的声音说着违心的话。
“霆枭他…很优秀,我很支持他的事业…”
“能成为他的妻子…是我的幸运…”
每说一句,心口的刺痛就加深一分。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出卖灵魂的小丑,在聚光灯下表演着一场荒诞的闹剧。
白薇薇也来了,作为白家千金,坐在贵宾席。她穿着优雅的香槟色礼服,妆容精致,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微笑,但那双眼睛,却如同淬毒的针,牢牢锁定在苏晚身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嫉妒、鄙夷。
发布会终于结束。在媒体的簇拥和闪光灯追逐下,厉霆枭“体贴”地揽着苏晚的腰,护送她离开。
坐进回程的车里,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今天表现还不错。” 他冷冷地开口,语气像是在评价一件完成任务的工具。
“记住这种感觉。以后需要你‘表演’的时候还很多。收起你那些多余的情绪,做好你该做的。”
苏晚脸上那温顺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死寂般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扮演结束了。
她付出了尊严、情感和自我,换来的,只是一句冰冷的“表现还不错”和更深的厌恶。
契约的代价,沉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而她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
在这条扮演“完美替身”的道路上,她还要付出多少灵魂的碎片?
她闭上眼,将脸颊贴在冰冷的玻璃上。
一滴滚烫的泪,终于挣脱了麻木的束缚,无声地滑落,消失在昂贵的羊绒面料里。
那是属于苏晚的泪,不是“厉太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