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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追踪的失败,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块巨石,涟漪扩散,带来的是更深沉的凝重。那截惑神草的自毁与反击,绝非偶然,而是明确无误的警告与印证——此事与那遁走的“噬忆古魔”关联之深,远超寻常鬼祟。墨清那正在画作中不断消散的魂魄,此刻如同风中残烛,救回他已刻不容缓。

丙号验魂间内,气氛压抑。谢必安难得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抱着哭丧棒在角落里踱步,时不时瞅一眼那幅邪门的《彼岸》,嘴里嘟囔着:“这老墨头,真是被人坑到姥姥家了……”

云疏月静立画卷前,玄色官服衬得她脸色愈发白皙,几乎透明。灵体内那股因反噬和追踪失败而产生的滞涩感尚未完全平复,但她清冷的眉宇间已是一片决断。

“常规手段已无法唤醒他沉沦的灵识,”她开口,声音如同冰泉击玉,打破了沉寂,“唯有深入画境,在其识海最深处,直面并打破那由执念与古魔之力共同构筑的幻象核心,方能斩断枷锁,救他脱困。”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萧凛,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郑重:“但画境已被古魔煞气深度污染,自成一方扭曲法则的绝地。其中凶险,不仅在于幻象本身的迷惑与攻击,更在于那无时无刻不在侵蚀心志的混乱规则。”

“如何进入?”萧凛问得直接,目光锐利,不见丝毫退缩。

“需内外呼应。”云疏月解释道,“需一位阳世生魂作为‘锚点’,以其鲜活生气与稳固灵台,在画境与现实的夹缝中构筑一道桥梁,稳住入口,确保进退有路。另一人则需分出一缕主神识,沿此桥潜入画境,执行破局之举。”

她的视线落在萧凛身上,带着审视与权衡:“殿下身负紫微帝星余荫气运,阳气鼎盛,灵台天然对阴邪之力有极强抗性,是作为‘锚点’最合适的人选。然……”

她话锋微转,清晰地陈述风险:“为‘锚’者,需以自身灵识硬抗整个画境混乱规则的反噬与冲刷,如同激流中的礁石,过程极其痛苦,稍有不慎,便可能神识受损,甚至……被拖入画境,同化为其中一部分。”

“本王为锚。”

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多余的思考,萧凛的回答斩钉截铁。他上前一步,与云疏月并肩而立,目光沉静地望向那幅血色画卷。

这一刻,他身上属于亲王的尊贵气度沉淀下来,化为一种纯粹而坚定的担当。云疏月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先前那点关于贵胄的揣测悄然消散,转而想道:沙场悍勇或为常情,可能为他人担这神识撕裂之苦,却是另一番境界了。

方案既定,即刻执行。

云疏月不再多言,双手于胸前结印,指尖流淌出幽暗深邃的光芒。她以自身精纯的幽冥之力为引,在地面勾勒出一个繁复而古老的阵法符文。随着最后一个符文落下,整个阵法嗡鸣一声,缓缓运转起来,散发出森然却稳定的气息。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幅悬浮的《彼岸》画卷移至阵法中央,使其成为整个能量流转的核心。

萧凛依言在阵法正前方盘膝坐下,背脊挺得笔直。他伸出右手食指,运起内力逼出一滴殷红的血珠。那血珠不同于常人,其中隐隐有淡金色的紫气流转,蕴含着磅礴的生机与皇道威严。

他屈指一弹,血珠精准地滴落在阵眼位置。

“嗡——!”

阵法骤然亮起耀眼的金色光芒!一道纯粹由能量构成、凝实无比的金色光桥,自阵眼延伸而出,一端连接着萧凛的眉心祖窍,另一端则稳稳地没入《彼岸》画卷那翻涌的血色花海之中!

光桥微微颤动,散发出稳固而温暖的气息,在这阴森的验魂间里,仿佛一道通往生机的希望之路。

云疏月在萧凛对面缓缓坐下,玄色官服无风自动。她闭上双眼,凝神静气,调动起浩瀚的神识之力。

只见她官服上那些以银线绣成的曼珠沙华暗纹,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次第亮起,流淌着冰冷而神圣的光辉,将她整个人衬托得如同冥府降临的神祇。

紧接着,一缕凝练至极、几乎化为实质的银色神识,自她眉心缓缓探出,如同灵蛇般轻盈地攀上那道金色光桥,毫不犹豫地向着画境深处投去!

【画境之内】

这里是一片彻底失控的领域。

天穹低垂,是凝固的暗血色,不见日月,唯有不断扭曲蠕动的浑浊色块,如同垂死的巨兽在苟延残喘。脚下所谓的“大地”,实则是由无数破碎的记忆画面与未干的浓郁颜料混杂而成,踩上去软腻粘稠,时而坚硬如铁,时而塌陷如沼泽,每一步都似踏在腐烂的内脏之上。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固有的轨迹,空间则如同被打碎的琉璃,前后左右的概念支离破碎,可能一步踏出,便从花海边缘直接坠入核心,也可能绕行许久,却发现始终在原点徘徊。

空气中弥漫着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息,那是记忆与颜料混杂后散发出的诡异芬芳,闻之令人灵台昏沉。

云疏月的神识化作一个与她本体一般无二的虚影,在这片光怪陆离的绝地中谨慎前行。她“看”到了墨清记忆的碎片如同挣脱束缚的幽魂,在身侧疯狂掠过:

春日河畔,杨柳依依,少年墨清与温婉的婉娘初遇,少女垂首时颊边飞起的红霞,胜过初绽的桃夭;

深夜画室,烛影摇红,已成名的墨清伏案疾笔,眼神炽热近妖,画纸上勾勒的人物轮廓却在墨色中渐渐扭曲,透出一股令人不安的戾气;

病榻之前,药石罔效,婉娘面色灰败如纸,气若游丝,墨清死死紧握着她冰凉的手,眼中是滔天的绝望与刻骨的不甘;

以及……那个最终决定了一切走向的深夜:月黑风高,院落寂寥,一个身形模糊、彻底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人影,如同自地府爬出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几近崩溃的墨清身后,将一株散发着幽幽蓝光、形态妖异的惑神草塞入他颤抖的手中,那低沉而充满蛊惑的耳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灵台深处反复回荡,挥之不去……

这些记忆碎片无不携带着强烈到极致的情感冲击,疯狂地试图干扰、侵蚀、乃至彻底同化一切外来神识。但云疏月灵台一片澄澈空明,精纯的幽冥本源之力如月华流转,牢牢护住心神根本,如同亘古存在的礁石,任凭识海浪潮如何汹涌拍击,亦能将所有杂念妄念一一荡开,岿然不动。

她循着那最为浓郁、最为黑暗阴冷的执念源头,毫不迟疑,步步深入。

最终,她穿透层层迷障,抵达了这片扭曲世界的真正核心。

那是一片更加浓郁、色彩几乎凝固成实质的诡异花海。血色彼岸花无边无际,花瓣肥厚如唇,滴落着粘稠的暗红汁液。花海中央,墨清原本的魂魄被无数粗壮如巨蟒、表面扭曲蠕动着诡异符文的血色藤蔓死死缠绕、包裹、吞噬,几乎看不到完整的形体,只勉强露出一张因承受无尽痛苦而彻底麻木空洞的脸,唯有一双失神的眼睛,还残留着最后一丝不甘的微光。

而在他的正上方,一个庞大、扭曲、形态不断剧烈变化的怪物——“画灵”,正悬浮于空,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它是由墨清所有的痴狂执念、古魔强行注入的阴邪煞气、以及婉娘残存于世间的破碎影像被蛮横糅合而成的可怖造物。

它的形态在放大了数倍、面容扭曲狰狞的“婉娘”、墨清自身癫狂状态的自画像、以及一团不断翻滚蒸腾、内里似有无数面孔哀嚎的黑红雾气之间疯狂切换,毫无规律可言。

它持续不断地发出混合着墨清灵魂哀嚎、婉娘无助啜泣、以及古魔低沉诡笑的混乱嘶鸣,其核心唯有一个疯狂而偏执的意识在咆哮:“妄扰轮回者,诛!复生之仪,不可逆!”

【外界,验魂间】

萧凛紧闭双目,眉头深深锁成一个川字,额头上已布满细密的冷汗,顺着挺拔的鼻梁与刚毅的下颌线缓缓滑落。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仿佛正承受着千钧重压,但盘坐的身姿依旧如磐石般稳定,没有丝毫倾颓之势,唯有置于膝上的双手,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之色。

在他的感知世界里,自己仿佛正赤裸着神魂,被放逐于一片狂暴肆虐、永无宁息的精神风暴中心。无数冰冷、混乱、饱含极致恶意的意念,如同亿万根无形的、淬炼过的寒冰之针,以一种恒定的、残酷的频率,持续不断地穿刺着他通过金色光桥与画境紧密相连的灵识——那既是画境自身扭曲法则的无情反噬,是墨清绝望情绪的污浊浸染,更是古魔煞气无孔不入的阴毒侵蚀。

耳畔是万千邪祟混乱不堪的嘶吼与亵渎灵魂的呢喃,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支离破碎、违背常理的诡异画面,灵魂深处更传来一种仿佛要被无形巨力生生撕扯剥离的尖锐剧痛。

他紧守着灵台最后一方不容玷污的清明之地,将所有的意志力与心神,毫无保留地倾注于维持那道横跨阴阳、连接生死的金色光桥之上——那是云疏月此刻唯一的归途,是此行成败的关键所在。

他牙关紧咬,下唇已被咬出一排深陷的苍白齿痕,缕缕鲜红自紧抿的唇角渗出,但他身前的那道金色光桥,在其强悍意志的支撑下,虽光芒因承受巨大冲击而明灭不定,却始终顽强地维持着稳定与贯通!

这份超乎常理的坚守,既源于沙场血火中千锤百炼出的钢铁意志,更源于一种不容退却、不容有失的责任感——既是对墨清性命的担当,亦是对画境之中,那道义无反顾的清冷身影的……沉重承诺。

【画境核心之战】

云疏月的神识虚影,在疯狂咆哮的画灵面前彻底凝实显现,周身流转的银色光华与这污浊的血色世界格格不入。

“妄扰轮回者……诛!”画灵发出古老而混乱的咆哮,庞大的身躯挥动起由至深执念与浓稠煞气凝聚而成的、如同无数扭曲肢体缠绕成的狰狞触手,携带着足以在瞬间摧垮寻常修士心智的负面情绪洪流,铺天盖地般向着云疏月猛扑过来!所过之处,空间都泛起阵阵涟漪,仿佛不堪重负。

云疏月眸光一凝,神识虚影双手虚抬,勾魂索的幽暗投影瞬间在她掌中凝聚成形,虽非实体,却散发着专克魂体、凛冽纯粹的幽冥法则之力,索身幽光流转,隐隐有镇压一切的威严。

她身形灵动如烟,步伐玄妙难测,在对方狂暴密集、几近疯狂的攻击网络之中从容穿梭,手中幽光闪烁的索影宛如拥有生命的致命冥蛇,每一次精准无比的挥出、点刺、缠绕,都必然斩断、崩碎数根袭来的煞气触手,同时将一部分污浊的能量彻底净化驱散,在血色天地间开辟出一小片清净之地。

然而,这画灵在此方它主宰的画境之中,拥有着近乎无穷无尽的力量补给,被斩断崩碎的触手几乎在眨眼之间,便能从那无边无际的血色污浊中再度滋生、重组,甚至变得更为粗壮、狰狞。

它持续不断地嘶吼着“复生”的核心执念,这执念如同世间最坚固的枷锁与牢笼,不仅将墨清的魂魄死死禁锢在绝望深渊,也成了画灵自身不死不灭、力量循环再生的核心源泉。

“墨清!”云疏月一边冷静地应对着愈发狂猛暴戾、如同疾风骤雨般的攻击,一边将清冷而沉静的声音,蕴含着一丝精纯的幽冥安魂定魄之力,化作无形的利刃,直接送入那被藤蔓重重包裹、几乎感知不到的魂魄本源深处,“痴儿,还不醒来!看清楚!眼前之物,绝非你心念的婉娘!那不过是古魔利用你至深执念与婉娘残存影像强行捏合出的怪物!你的沉沦,你的自我献祭,正是在将婉娘于此世间所剩无几的残魂痕迹,推向真正意义上的、永世不得超生的万劫不复之境!此刻回头,尚有一线生机!”

她的声音如同九幽之下流淌的冰泉,带着洞彻虚妄的力量,试图穿透那厚重如铁壁、由绝望与偏执构筑的屏障。

画灵的攻击因她的言语刺激而变得愈发疯狂暴戾,整个画境都随之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那无边的血色花海更是掀起了灭世般的滔天巨浪,猩红的花瓣与粘稠的汁液如同暴雨倾盆,仿佛要将这方天地间的一切都彻底吞噬、湮灭殆尽。

云疏月的神识虚影在这连绵不绝、强度持续递增的猛攻之下,周身原本流转不息、璀璨明亮的银色光华,也肉眼可见地逐渐黯淡、稀薄下去,虚影的边缘甚至开始变得模糊。

她心中雪亮,时机紧迫,必须尽快唤醒墨清本身哪怕只有一丝的灵智清明,否则一旦久战不下,待到自身这缕神识力量被彻底耗损殆尽,那么一切便将无可挽回,满盘皆输。

外界,萧凛所承受的压力随之陡然倍增,鲜血已染红他下颌,搭在膝上的手背青筋虬结,微微颤抖,但他身前那道连接着两人性命与此次行动成败的金色光桥,依旧在其近乎燃烧意志的支撑下,于无尽的精神风暴中,倔强而稳定地闪耀着不灭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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