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行易面色沉凝地走了过来。
薛行安先是一个激灵,随即不满地嚷嚷,“大哥你来得正好,你自己看看,这就是你维护的好妹妹,光天化日就把婉儿推下水,心思何其歹毒!”
“平日里我们不在家,婉儿还不知道挨了她多少欺负!”
薛行易才和妻子说话温存了片刻,得知薛婉落水的消息匆匆赶来。
他走到近前,目光扫过楚楚可怜的薛婉,又看了眼旁边衣摆湿了大半的宁姮,心中已大致有了判断。
他没理会薛行安的叫嚷,先沉声吩咐,“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春萱连忙应声跑开,“是,是,奴婢马上就去。”
薛行易又对妻子周氏道,“夫人,你带婉儿回去换身干净衣裳,再让婆子们熬些驱寒的姜汤。”
“好。”周氏温顺地应着,指挥着丫鬟婆子小心扶起薛婉。
薛行安见大哥不理会自己,急着又道,“大哥!就是她推的,她刚才都承认了!”
薛行易的表情彻底冷了下去,目光如刀般刮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你脖子上的脑袋是摆设吗?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明白。”
薛行安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嘴硬,“我怎么没看明白,事实就摆在眼前!”
薛行易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抬手。
薛行安尖叫着后退两步,双手仓皇抱头,显然是经验丰富,“大哥你别捶我,我说的是实话!”
看着护在自己面前的宽厚背影,宁姮眸光有些失神。
但片刻即逝。
转身对上宁姮的视线,薛行易脸色缓和了许多,“阿妹,兄长知不是你所为。”
他素性寡言,接触的女子除了母亲便只有妻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抚这位浑身是刺的亲妹妹,只得干巴巴地道,“衣摆湿了,回去换身吧,喝些姜汤,别着凉了……”
他注意到宁姮裙角和鞋袜都湿了,显然是下水救人了。
自己都有孕在身,还不顾安危下水,断断不是二弟口中心机深沉的女子。
也只有某个蠢蛋,脑子平滑得没有半点褶皱,才会不明事理。
宁姮看了薛行易一眼,点点头,“嗯。”
她离开后,薛行易才一把揪住还想嚷嚷的薛行安的后脖颈,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提溜着往外走。
“大哥,你干嘛!放开我!”
“闭嘴!”薛行易声音冰冷,“跟我去拜见祖母,好好清醒清醒你的脑子。”
……
刚回到梨棠院,宁姮就被阿婵堵在了门口。
“阿姐,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她手里端着碗黑乎乎的药,笑得十分明媚,“快把安胎药喝了,别逼我灌你……”
虽然搞不清崽是哪个野男人的,但既然有了,生在她阿姐的肚子里,那就是他们家的一份子。
阿婵早把侯府派来的丫鬟赶走了,完全包揽下照顾她的重任。
首先便是喝药。
有记忆起,让她喝药几乎要全家齐上阵,威逼利诱,堪比蜀道难。
宁姮看着那碗味道怪异的药,轻轻叹气,“这孩子命大得很,下次熬半碗就行了。”
这么一大碗喝下去,晚膳都不用吃了。
她嘴上嫌弃,却还是抬手接过了那碗还温热的药,一饮而尽。
她如此干脆,倒让阿婵有些纳罕,以前喝个药总共能磨蹭半天,最后把药彻底放冷,倒进无辜的盆栽。
今日倒是反常。
阿婵觉得她应是当娘了,懂事了,心里颇感欣慰。
目光却陡然注意到宁姮手腕内侧一道细细的血痕,阿婵眼神一凛,笑意全无。
“手怎么了?”
宁姮抬起手腕,才注意到那道险些已经愈合的伤口,“……刚才救了个人,应当是被指甲划伤了。”
伤痕很浅,她都没察觉。
阿婵的表情却很难看,“阿姐,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能不能谨慎小心些!这要是我没在身边,你出点意外怎么办?”
“小伤而已,怎被你说得像断手断脚了似的……”宁姮拍拍她的脑袋,“乖,莫气了?”
阿婵生气道,“我没生气。”
宁姮:“……”是谁生气她不说。
阿婵冷着脸去找药箱,给她上药,明明只是道小划痕,手腕却被她用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活像受了多重的伤。
宁姮端详着被包得宛如蹄髈似的手腕,沉默了片刻。
也行吧,她开心就好。
“阿姐,你回到侯府是不是不太开心?”包扎完,阿婵贴在宁姮身上。
宁姮:“你哪里看出来我不开心?”
“我就是知道。”阿婵语气笃定。
虽然宁姮平时也很少有笑容,情绪总是淡淡的,但阿婵就是能敏锐地察觉到,她回到“家”后,心情并不是很好。
宁姮垂眸,“……也还好,就是想阿娘了。”
宁姮很小就知道宁骄不是她的亲娘,她是被捡来的,但宁骄给予她的爱和自由,远比亲生母亲更多。
两人虽是母女身份,但相处起来更像是姐妹,或者无话不谈的知己。
任何好的坏的情绪,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展露。
得知自己父母健在,家中还有嫡亲兄长时,宁姮心底也并非毫无波澜,也是隐隐期待过的。
只是……现实总不如想象。
或许真像大师给她批的命那样,天生亲缘淡薄,强求不来。
阿婵道:“阿姐,要是这里住的不开心,明天就随我搬到大宅里去,阿简那边约莫收拾得差不多了。”
宁姮轻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再看吧。”
左右这个家,祖母还是期待她回来的,还有……那位大哥。
……
夜幕降临,阖府寂静,唯有薛行安所住的清序院还亮着灯
夜色掩映之下,一道紫色身影身形诡谲,悄无声息落在清序院的房顶之上。
揭开几片瓦,阿婵冷眼向下望去。
底下,薛行安龇牙咧嘴,由小厮给他红肿的手心上药。
“我莫不是捡来的,大哥就罢了,祖母下手竟也如此重……”
他嘟嘟囔囔,委屈又不满,“我都多大的人了,竟还被打手板子……这要是传出去,在书院里我还怎么混……”
旁边的小厮小声附和,“少爷,依奴才看,这事儿归根结底,全怪大小姐!她一回来,府里就鸡飞狗跳的,老夫人和大公子都向着她,连二小姐都落水受了委屈……”
虽然薛行安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宁姮好歹是自己名义上的亲妹妹,他呵斥道,“闭嘴!大小姐也是你能编排的!”
小厮连忙告罪,“少爷恕罪,奴才也是替您和二小姐抱不平……”
房顶上的阿婵神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眼中戾气一闪而过。
她手腕一翻,一条五彩斑斓的花色小蛇便从她袖中滑出,顺着房梁的阴影迅速爬了下去。
片刻后,底下猛然传来薛行安和小厮惊慌失措的喊声。
“啊——蛇!有蛇!”
“从哪里来的,快打死它!”
阿婵冷冷地合上瓦片,站起身,身影融入夜色之中。
蠢货,凭你也配当阿姐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