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内,空气仿佛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上——苏逸仙。
李长生深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期许。
他能感受到这孩子身上那股奇异的通透感,仿佛一块未经雕琢却已蕴含神光的璞玉。
“逸仙,”李长生开口,声音温和了些许,带着长辈的询问,
“拜师之礼已成,你已是我师父的弟子,也是我的师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神色复杂、难掩不舍的李素王和李心月,
“按礼,你当随师兄我回天启城稷下学堂,由我亲自教导。”
此言一出,李心月抱着苏逸仙的手臂下意识收紧,李素王也屏住了呼吸,眼中满是挣扎。
他们都知道,跟李长生走,对苏逸仙的未来意味着什么,那是无法想象的坦途和庇护。
但……那也意味着要分离,可能是数年,甚至更久。
一个三岁的孩子,离开熟悉的家人和环境……
就在这揪心的沉默中,被李心月抱在怀里的苏逸仙,抬起了小脸。
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没有懵懂,反而是一种近乎通透的沉静。
他看了看李长生,又扭头看了看紧紧抱着自己的李心月,最后目光落在李素王担忧的脸上。
小小的嘴巴抿了抿,似乎下定了决心。
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紧紧环住李心月的脖子,把小脸深深埋进姐姐散发着淡淡馨香的颈窝里。
然后,他用一种清晰、带着孩童软糯,却又异常坚定的声音说:
“师兄……我……想……想再长大一点……再去天启。”
他抬起头,乌溜溜的大眼睛望向李长生,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恳求:
“可以……可以吗?我舍不得姐姐……舍不得义父……也舍不得剑心冢……”
他每说一个“舍不得”,抱着李心月的手就更紧一分,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那眼神里的依恋和恳切,是如此纯粹而浓烈,让铁石心肠也要为之软化。
李长生看着那双眼睛,心中早已准备好的话语,瞬间消散无形。
他看到了孩子对“家”最本能的眷恋。
更重要的是,他敏锐地察觉到苏逸仙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远超年龄的“清醒”。
那绝非普通孩童的任性,更像是一种……基于某种认知的权衡。
“此子……果然不凡。”李长生心中暗叹!
他脸上严肃的神情如冰雪消融,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他走上前,并未强行去抱苏逸仙,而是伸出手,带着长辈的慈爱,轻轻揉了揉苏逸仙的小脑袋。
“好,依你。”李长生的声音带着理解和包容。
“剑心冢是你的家,李冢主与心月姑娘待你如至亲,你在此成长,师兄也放心。”
他转向李素王,郑重拱手:
“李冢主,师弟年幼,尚需家人照拂。这护道之责,在逸仙前往天启之前,便先托付于冢主及剑心冢了。”
李素王闻言,心中大石落地,涌起一股暖流,连忙还礼:
“李先生放心!小凡……不,逸仙,亦是吾儿!剑心冢必全力护他周全。”
“如此甚好!”
李长生点头,随即再次看向苏逸仙,眼神变得无比认真:
“逸仙,你记住。剑心冢是你的根,但天启城,稷下学堂,也是你的家。”
“师兄随时等你来。”
苏逸仙从李心月怀里探出脑袋,用力点了点小脑袋,脆生生地回应,
“好!我记住啦,师兄!等我长大些,就去天启找你。”
李长生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禁笑出声来。“好孩子。”
李长生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
此间事了,他也不再耽搁。
“李冢主,就此别过。”
“李先生慢走。”李素王携众人相送。
李长生转身,目光扫过一直站在自己身后、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雷梦杀。
只见这位雷门四杰之一,此刻目光正有些发直地落在李心月身上。
少女抱着幼弟,亭亭玉立,眉宇间那份英气与此刻流露的温柔交织,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一幅动人的画卷。
雷梦杀看得有些出神,连师父转身都未曾察觉。
“雷二!”
李长生眉头微蹙,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在雷梦杀耳边炸响。
“啊?!师父!”
雷梦杀猛地回神,俊脸瞬间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行礼,眼神躲闪,不敢再看李心月。
“该走了!”李长生不再多言,负手向外走去,步伐沉稳。
雷梦杀赶紧跟上,匆匆向李素王等人抱拳告别,眼神却忍不住又飞快地瞟了一眼李心月的方向。
李心月感受到那目光,微微侧头,恰好对上雷梦杀有些慌乱的眼神。
她秀眉微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轻轻哼了一声,抱着苏逸仙侧过身去。
雷梦杀更是窘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跟着李长生快步离去。
夕阳将师徒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李长生步履从容,心中盘算着对这位小师弟的安排。
雷梦杀则一步三回头,望着剑心冢的方向,望着那道窈窕身影消失的回廊………
脸上表情变幻,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悸动与茫然,完全没注意到师父瞥向他时,眼中那一丝意味深长的无奈。
“唉………”李长生心中低叹一声,摇了摇头,加快了步伐。
庭院内,喧嚣散去。
李素王看着抱着苏逸仙的女儿,又看看那师徒二人消失的山门方向,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百感交集。
今日之事,太过离奇,太过震撼。
“爹………”李心月抱着苏逸仙走过来,眼中还带着未散的复杂情绪。
“没事了,心月。”
李素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目光慈爱地落在苏逸仙身上,
“小凡……逸仙,以后,你便叫苏逸仙了。这个名字……很好。”
苏逸仙,依偎在姐姐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她微微加快的心跳和身上好闻的气息。
他望着李长生和雷梦杀离去的方向,小脸上的懵懂天真缓缓褪去,眼底深处,是如深潭般的沉静。
“……李长生……稷下学堂……雷梦杀……”
“命运的丝线,终于开始缠绕了。”
“姐姐………我绝不会让那悲剧发生!
他小小的拳头,在姐姐看不到的角度,悄悄握紧。
体内,天生仙脉缓缓流转,八品武者的力量蛰伏其中,识海中,天渊剑的冰寒之意微微鸣颤。
前路艰险,但至少,他已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命运、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
剑心冢的晚风,带着秋意,吹拂过庭院。
一段崭新的、注定波澜壮阔的人生,在这个名为“苏逸仙”的孩子身上,正式启航。
而他与那位远在极北冰原的师尊,与那位闻名天下的师兄,以及与那个刚刚懵懂动心、未来却会牵动姐姐命运的雷门少年之间,命运的涟漪,已悄然扩散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