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烛光将男人的影子拉得修长,玄色衣裳覆身,若是没仔细去瞧几乎都与夜色融为一体了。
乘月嗓音发颤,却尽量控制着自己声音不再发抖:“奴婢,给陛下请安。”
云扶楹罕见地未曾起身,只是遥遥与他相望着。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结住了,厚重,却不带声响的步子踏进殿中,莹莹烛光洒在男人的侧脸上,任由高耸的鼻梁遮盖住光影,落下一片阴影。
云扶楹只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萧景渊的眼神了。
只是,相伴这么多年,她也好像的确未曾真正了解过他。
思及此,云扶楹倒是释然了,她站起身来刚要给萧景渊行礼时,男人淡漠的声音却适时响起。
“在朕面前不必在意这些虚礼。”他顿了顿,又道:“你身子有伤还将母后回宫宴席操持妥帖,理应当赏。”
云扶楹垂下眼帘,在萧景渊还未说出如何“赏”时,她笑着道:“臣妾以为,陛下是来问罪的。”
明明是笑着说话,可这语气却算不得多么恭敬。
果不其然,萧景渊眉心微皱,似是有所不满。
可片刻之后,萧景渊紧皱的眉心却突兀地松了开来。
云扶楹如今方回殿内,却已将身上繁琐的衣裳与头上琳琅的首饰褪去,面上也不着粉黛。
素素净净的,与往日里端庄贤淑的贵妃倒是有所不同了。
萧景渊没有立马回答云扶楹的话,只是在略过乘月时淡淡挥了袖,示意她起身。而后,他径直坐在了软榻上,狭长的凤眼如沉闷古井,掀不起分毫情绪。
“贵妃,朕待清悦,不是你想的这般。”他顿了顿,看着云扶楹渐渐涨红的脸,又补了一句:“身为贵妃,如此醋意如何做表率?”
云扶楹瞬间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似的,不上不下,呛得她直咳:“咳咳——”
她想要开口,可生理性的红晕如藤蔓一般爬上了她的脸颊。
云扶楹后牙槽瞬间咬紧,她如何没听懂萧景渊的言外之意?
这不就是明晃晃地说她善妒吗?!
若是以往,被萧景渊这般误解,云扶楹总会惊慌地说些什么来替自己辩解,不想叫萧景渊认为她是个善妒的女人。
可如今,云扶楹唇瓣翕动片刻,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她偏过头去,摆明了不想再说什么。
原本云扶楹与萧景渊在一块的时候,便是她说得多。如今她不开口了,便衬得萧景渊如同一座木雕塑似的。无论何时,他脊背都挺得笔直,影子落在身下,像是静谧的雄狮,带给人隐隐的压迫感。
他视线缓缓偏移,落在云扶楹的背影上。
她的脊背绷得笔直,可手上动作却像是刻意的不经意。
发丝垂顺,檀木梳划过青丝时发出的声音与蜡烛噼里啪啦声交织在一起。
隐约地,萧景渊觉得云扶楹何处不同了。猛兽一般的直觉叫他头脑清醒,他扫视了整个殿内。
棠梨宫与萧景渊印象之中的似乎没什么不同,西域新进贡的珊瑚摆设放在殿内的一侧,上头的珍珠粉依旧散发出莹润光影。
妆台旁侧,黄花梨木扶手处摩挲日久,透着光泽。椅背上随意搭着一件织金锦袍的衣角,是方才脱下乘月未曾来得及拿下去的。
紫檀木嵌百宝的屏风半掩着内寝,屏风上的花鸟刺绣栩栩如生,棠梨宫似是与他上回来的并无不同…
不,不对…
刹那间,萧景渊眉心紧皱。
少了燃着的香饼。
萧景渊视线落在屏风的右侧,原本那儿有一樽当初还在王府时,他亲自挑选送到云扶楹这儿的鎏金银鱼香炉,可如今,那儿空空如也,整个殿内也只有隐约的瓜果香气,再闻不到分毫名贵香料的气息。
原本萧景渊记得,云拂楹的身上总是会传来隐隐约约的香气,当初他们二人在王府时候尚且郎情妾意时,萧景渊还曾问过云拂楹。
那时窝在他臂弯处的云拂楹眉眼弯弯,青丝垂下给她平添了几分妩媚之感,那一双葡萄般大的眼里是萧景渊的倒影。
“这是妾身特调的香料,这世间,殿下不会再闻到第二人有这般的味道了。”
可如今…
萧景渊眉心下意识的皱起,可看向她的腰肢时,宽松的衣裳却将曲线尽数遮挡住了。
云扶楹只觉得萧景渊有些怪异,可若是要她寻出他究竟在思索些什么,她倒也没有这本事。于是,她索性当萧景渊不存在似的。
她有一下没一下得顺着自己的头发,自从重生归来,知晓自己有孕之后,她便将殿内四季燃着的香料都给停了,换上新鲜的瓜果,天然的香气倒是叫云扶楹更加喜爱了。
她正想着出神,却听见身后萧景渊突兀地一句话。
“今日,朕宿在这。”
云扶楹手上动作僵硬在原地,而后,
“啪嗒——”
她一个没拿稳,就将檀木梳摔在了地上。
萧景渊借着铜镜看向了她。
云扶楹唇瓣微张,似是被他这番话给惊到了。
虽说带江清悦入宫之后萧景渊便甚少来棠梨宫了,可是,知晓他今日要留宿,也不必如此欣喜吧?
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唇角微微勾起了弧度。
云扶楹怔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她犹豫着将梳子捡起后,才转身看向萧景渊。
她青丝尽数披散在身后,柔如玉般的容颜在殿内昏黄烛光下更显娇嫩,只是…
云扶楹咬着贝齿,犹豫着望向萧景渊。
“陛下,若是江姑娘知晓,定然会不悦吧。”
萧景渊的面色一寸寸冷了。
云扶楹,这是在拒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