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悦入宫小半个月了,云拂楹先前从未踏足这里,倒是给了摘星阁众人她惧怕江清悦的错觉。
云拂楹扫视了一圈,见伺候的宫女大多数低垂着头并不听那粉衣宫女的命令,只有极少一两个的,眼眸之中闪烁着蠢蠢欲动,走上前来虽面上带着恭敬,可话语间却算不上多么得有礼数。
“娘娘,陛下如今就在里头,您闹得这般,叫陛下…”
云拂楹便是知晓萧景渊如今在摘星阁,才会直接将乘月给带过来的。
否则,她将乘月带来,难不成还是为了将江清悦身旁的那小宫女当庭对峙不成?
不过,她做贵妃这么些年,倒是头一回有宫女这般同她说话的。
云拂楹的左手垂落在一旁,右手抚着小腹,盯着那宫女。
“你是在威胁本宫吗?”
那宫女只能在心中叫苦,她原本以为,云贵妃便如传言所说一般温婉娴静,从不与旁人有口舌之争。
她着实是太想着在江姑娘面前得脸了,又想着近日里陛下对江姑娘这特殊的对待,自己如今竟都敢给贵妃娘娘下脸了。
想通的瞬间,那宫女的后脖颈瞬间便覆上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她急忙往后退一步,再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云拂楹唇角微微勾起,她也没在乎旁人再多说些什么,对着乘月招了招手,便往摘星阁之中走。
而她身后,那粉衣宫女看着云拂楹的背影,眼眸之中闪过一丝阴毒,可如今却也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再说不出任何阻拦她的话。
云拂楹这是第一回入摘星阁。
随着萧景渊刚入宫的时候,那时他只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子。
可云拂楹记得真切,宫中的总管太监也不知晓是不是将他们给忘了,旁的王爷、王妃侧妃都已经去请安了,却将萧景渊与云拂楹留下,坐了冷板凳。
那时,云拂楹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替萧景渊感到不值。
似是看出来云拂楹面容上的不忿,萧景渊倒是破天荒地伸出手来扫了她肩上的雪,又将早已冷了,却用他体温捂热了的汤婆子又放入她的怀中。
萧景渊侧颜如刀削,眉眼如墨裁,就连没什么花纹,素到极致只剩一片墨色的裘衣披在他身上,都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震慑感。
他遥遥相望,所看到的地方就是摘星阁。
那时的萧景渊开口。
“拂楹。日后,我们定然会受万人敬仰。”
落日的夕阳垂落在萧景渊的面容上,长如羽翼的睫散落下一片阴影,遮住了萧景渊的神情,却也晃动了云拂楹的心。
记忆慢慢拉回,云拂楹站在台阶上。
只单单站在外边,她脚心都有些发麻,小腿肚更是发紧。而面前的场景,却叫她原本已经沉溺的心再一次坠落进无尽的黑暗里。
萧景渊背对着她,弯着身子,一眼都不眨地盯着床榻上紧闭了双眼的女子。
纵使没有看见萧景渊的面容,可看着他下意识握紧的右手,这么多年的枕边人,云拂楹又怎么看不出萧景渊如今内心的紧张、与煎熬。
他动作放得无比轻柔,就连当初云拂楹刚嫁进王府,还是一个新妇,二人那段时间罕见的琴瑟和鸣间,他也没有这般地紧张过她。
云拂楹察觉到自己的心脏骤然锁紧,只是下一刻,她便将这些情绪都抛之脑后了。
萧景渊对于江清悦的看重,她不是早就知晓吗。
如今不过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见了,可这才到哪儿?
在那话本之中,萧景渊不仅将江清悦捧在手心中,连皇后之位都奉上。
到后期更是为了江清悦,在朝堂之上做了许许多多的错事,一步一步将自己的皇位拱手让人。
果然,爱与不爱,属实是太过于明显。
似是察觉到了背后那一束一直未曾挪开的目光,萧景渊下意识转过身来。
云拂楹察觉到,萧景渊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凝固了一瞬。
就当云拂楹呼吸微窒,以为萧景渊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转过身来将盖在江清悦的被衾理好,又亲手将床幔散下。
等做完这些事之后,他才缓步往云拂楹这走来。
云拂楹还未开口说些什么,萧景渊便眉心一皱。
“你来做什么?”
虽是斥责云拂楹的话,可大约是顾忌到了屋内的江清悦,萧景渊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担忧扰了江清悦的清净。
云拂楹对上萧景渊的眼睛。
“将乘月处死,可是陛下的主意?”
萧景渊眉心一皱,他大概是连这事都忘了。
毕竟,在帝王的心中,处死一个奴婢同随意碾死一只蚂蚁没有任何区别。
云拂楹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她情绪极为稳定地开口:“乘月的秉性,臣妾一清二楚。那狱卒说乘月是因毒害江姑娘而被打入死牢。如今,臣妾便想来看望一下江姑娘,瞧瞧江姑娘这毒,是否解了没有。”
云拂楹说的坦坦荡荡,只是这话中却隐隐带了些嘲讽的意味。
可当那一双桃花眼对上萧景渊的时候,莫名的,却叫萧景渊心脏一颤。
他眉心一寸寸皱紧,而后慢慢舒展开来。
当他视线落在云拂楹面容上时,她只觉得有一瞬间的奇怪。
果然,下一瞬,萧景渊开口。
“拂楹,若你心中有怨,自可以同朕说,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云拂楹便察觉到他的意思了。
“陛下是觉着,这毒,是臣妾指使乘月下的?”
萧景渊的视线渐渐黯了下来,却没有开口否认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