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疯了似的砸下来,青蚨堂旧址的木窗被狂风撞得 “哐哐” 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沈知意站在堂屋中央,雨水顺着她湿透的衣摆往下淌,在青砖地上积成蜿蜒的水痕,手里紧紧攥着那半块染血的 “忠” 字玉佩,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玉佩捏碎。
谢承煜刚从定北侯府的密道脱身,玄色大氅上沾着泥污和暗红色的血迹,左半边脸的伤疤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扭曲着,显得格外狰狞。他将那串从母亲尸骨上解下的珍珠项链重重放在桌上,十二颗东珠在颠簸中滚得七零八落,其中那颗带裂纹的珍珠 “啪” 地撞在桌角,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根针戳在沈知意心上。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沈知意的声音被雨声切割得支离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沈家与玄渊珠的渊源,我父亲是定北侯府安插在太子身边的暗线,这些事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她猛地将玉佩拍在桌上,玉佩与珍珠碰撞的脆响在暴雨声中炸开,“否则你怎么会一眼认出我父亲的账本笔迹?怎么会在密道里精准找到母亲留下的机关?谢承煜,你敢说你没有骗我?”
谢承煜背对着她站在窗前,雨水顺着窗棂往下淌,在他身后划出一道道水痕。他没有回头,连肩膀都没动一下,声音冷得像结了冰:“知道又怎样?十年前的旧账,谁还在乎真相?” 大氅下摆滴下的水珠落在地上,与沈知意脚边的水洼连成一片,“沈家的事,本就与定北侯府无关。”
“无关?” 沈知意像是被这句话烫到,突然笑出声来,笑声里裹着泪,在空旷的堂屋里回荡得格外凄厉,“我父亲为了保护玄渊珠,被周明远一刀刺穿心口,沈家上下三十七口人一夜之间人头落地!你母亲密信里写着‘沈家为盟,珠在人在’,你现在告诉我无关?” 她几步冲到他身后,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你利用我的灵泉找珠子,利用我的医术解寒骨毒,甚至早就知道我后颈的双生胎记 —— 谢承煜,你从头到尾都在算计我,把我当寻找真相的棋子,对不对?”
谢承煜猛地转过身,油灯的光在他眼里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左脸的伤疤因为怒意而绷得紧紧的。他一把攥住沈知意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骨头相撞发出 “咯吱” 的轻响,疼得沈知意倒抽一口冷气。“算计?” 他低笑一声,笑声里淬着冰碴子,“你以为我愿意跟你一次次闯鬼门关?若不是你身上有灵泉,能修复密信,能解开双生机关,你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
沈知意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可心里的疼更甚,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她看着他眼底的冷漠,那里面曾经映过她的影子,曾经在她受伤时闪过担忧,此刻却只剩下冰封的寒意。“所以你承认了?” 她的声音发颤,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混着脸上的雨水往下淌,“你早就知道我父亲是忠良,知道沈家是被冤枉的,却为了所谓的‘定北侯府颜面’,任由我像个傻子一样追查真相?”
“忠良?” 谢承煜突然用力甩开她的手。沈知意踉跄着后退,后腰狠狠撞在桌角,疼得她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他指着桌上散落的珍珠项链,声音陡然拔高,几乎要盖过外面的暴雨声:“这串项链里的密信写着什么,你看清楚了吗?‘沈家有异心,珠恐难保’—— 这是我母亲的亲笔!她临终前特意把玄渊珠从沈家转移到定北侯府,就是怕被你父亲夺走!”
“不可能!” 沈知意扶着桌沿站稳,手捂着发疼的后腰,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我父亲的手札里字字句句都是对朝廷的忠心,他记录着如何跟你母亲秘密交接玄渊珠,如何冒死传递太子的罪证!你母亲的密信一定是被人篡改过,或者…… 或者她是被误导了!” 灵泉突然在掌心发烫,蓝光透过她的指尖亮起,映出十年前的画面:她父亲跪在定北侯夫人面前,双手奉上玄渊珠的半颗,眼里满是赤诚,“你看!这才是真相!”
谢承煜却像没看见那蓝光似的,眼神冷得像淬了毒的刀:“真相?死人不会说话,只有这密信不会骗人!” 他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尺,他身上的雨水和血腥味扑面而来,压得沈知意几乎喘不过气,“你父亲背叛了同盟,用沈家满门的性命做筹码,想私吞玄渊珠邀功!这样的血,脏了我的手,更脏了我母亲用命守护的珠子!”
“你闭嘴!” 沈知意终于忍不住吼出声,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死死盯着他左脸的伤疤,“你根本不是在恨我父亲,你是在恨你自己!恨你十年都找不到母亲的尸骨,恨你连真相都不敢查清楚,只能躲在面具后面自欺欺人!” 她的声音带着泣血的颤抖,“你怕承认我父亲是忠良,就会推翻你这十年的坚持;你怕承认你对我动了心,就会打破你那可笑的‘复仇计划’!谢承煜,你就是个懦夫!”
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谢承煜最痛的地方。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左脸的伤疤抽搐着,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有愤怒,有痛苦,还有一丝被戳穿的慌乱。他猛地抬手,沈知意以为他要打自己,下意识地闭上眼,可等来的却是更残忍的对待 —— 他狠狠推开了她。
沈知意本就站不稳,被他这么一推,重重向后倒去,后脑勺磕在门槛上,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眼前瞬间炸开无数金星,疼得她浑身发麻,耳边嗡嗡作响,连暴雨声都变得遥远。她趴在地上,雨水从敞开的门灌进来,打湿了她的脸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谢承煜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喉结剧烈滚动着,手僵在半空,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咬紧牙关,声音冷得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滚。沈家的人,我不想再看见。”
沈知意缓缓撑起身子,后脑勺的疼让她眼前发黑,可心里的疼却比这更甚千万倍。她看着站在阴影里的谢承煜,他左脸的伤疤在油灯下明明灭灭,像一道无法愈合的鸿沟。她慢慢抬起手,摘下了发髻上的忍冬花银簪 —— 那支他在第 13 章亲手为她戴上的银簪,簪头的蓝宝石曾映过他温柔的眼神,簪尾的 “煜” 字曾让她心头发烫。
“这个,还给你。”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决绝。下一秒,银簪被她狠狠摔在地上。“啪” 的一声脆响,银簪断成了两截,簪头的忍冬花碎成几片,蓝宝石滚落进泥水里,再也映不出光来,就像他们之间那些被碾碎的温情。
“谢承煜,你根本不敢面对自己的软弱。” 沈知意扶着门槛站起来,后脑勺的血顺着脖颈往下淌,滴在衣襟上,开出妖冶的红,“你用冷漠当盔甲,用仇恨当盾牌,可你骗得了所有人,骗不了你自己的心。” 她看着地上的断簪,声音里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从今往后,你我两清。玄渊珠的事,沈家的冤屈,都与你无关。”
谢承煜的目光死死盯着地上的断簪,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那断裂的银簪刺穿了心脏。他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来都浑然不觉。他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好几次,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最终化作一声冰冷的嗤笑:“两清?最好不过。”
他猛地转身,抓起桌上的珍珠项链,大步冲进暴雨里。玄色大氅被狂风掀起,像一只仓皇逃窜的夜鸟,很快就消失在白茫茫的雨幕中。只有散落的几颗珍珠还留在桌上,在油灯下泛着冰冷的光,像是谁的眼泪碎在了那里。
沈知意站在门口,看着他消失的方向,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往下淌。后脑勺的疼越来越烈,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可她却倔强地不肯倒下。灵泉在掌心微弱地跳动,映出谢承煜冲进雨幕后的画面:他靠在街角的老槐树下,背对着她的方向,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右手死死捂住心口,指缝间渗出的血染红了那串珍珠项链。他没有回头,可灵泉却清晰地映出他右眼角滚落的泪珠,混着雨水砸在地上,与那枚断裂的蓝宝石碎块遥遥相望。
可这些,沈知意已经看不到了。
狂风卷着暴雨灌进堂屋,油灯的火苗在风中挣扎,最终 “噗” 地一声熄灭了。堂屋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闪电偶尔划破夜空,照亮地上的断簪、血迹和水洼。沈知意终于支撑不住,沿着门框缓缓滑坐在地上,后脑勺的血染红了门槛,她却感觉不到疼,只是死死盯着黑暗中那片谢承煜消失的方向,泪水无声地滑落,混着雨水浸透了衣襟。
那半块 “忠” 字玉佩掉在地上,被雨水冲刷着,“忠” 字的刻痕里积满了泥水,模糊不清。那串珍珠项链的碎片散落在桌角,裂纹珍珠里的忍冬花印记再也映不出光。还有那支断成两截的银簪,静静躺在泥水里,忍冬花瓣的碎块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暴雨还在肆虐,仿佛要将这青蚨堂的一切都冲刷干净。曾经并肩作战的身影、掌心相贴的温度、灵泉与玄渊珠交织的光芒,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决裂中碎成了齑粉。黑暗里,沈知意的哭声被暴雨吞没,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冷和绝望,像这永无止境的雨夜,看不到一丝破晓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