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杨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嘈杂的人群中激起层层涟漪。
所有人都愣住了。
看热闹的、指指点点的、幸灾乐祸的……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身上。
黑壮摊主也懵了一下,松开了揪着孙国忠衣领的手,一双小眼睛上下打量着许杨,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审视。
孙国忠更是满脸错愕。
他没想到会有人在这种时候站出来蹚浑水,而且还是个看起来稚气未脱的学生。
“哥们儿,你说什么?”摊主回过神来,脸上横肉一抖,贪婪的光芒一闪而过。
他看出来了,这小子是个雏儿,典型的愣头青。
这种人最好骗!
“我说,这件铜炉,我买了。”许杨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眼神直视着摊主,没有丝毫的闪躲。
摊主心中一阵狂喜,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他立刻把孙国忠撇到一边,热情地转向许杨,仿佛见到了亲爹。
“哎呦,还是这位小哥有眼光!我跟你说,这可是好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把地上的铜炉扶起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你别看它裂了,这叫‘开门’,懂不懂?这可是清中期‘北铸’的仿宣德炉,万中无一的精品!要不是今天手滑,我根本舍不得拿出来卖!”
他伸出两个粗壮的手指头,在许杨面前晃了晃。
“看你也是个爽快人,我给你个实诚价,两万!拿走!”
“两万?”
人群中发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疯了吧?这么个破玩意要两万?”
“这不叫卖东西,这叫抢钱!”
孙国忠也急了,他一把拉住许杨的胳膊,压低声音劝道:“小友,你可千万别冲动!这东西不值钱!”
他以为许杨是出于好心想帮他解围,心里感激,但绝不能让一个年轻人当这个冤大头。
“这宣德炉,以大明宣德三年和宣德五年铸造的为传说中的极品,那几乎是见不着的国宝。后世多有仿制,清中期之前的‘南铸’、‘北铸’、‘苏铸’也还算精品,但之后的仿品就全是劣品了。”
“你看这尊,器型笨拙,铜质泛黄,明显就是民国时期的劣品之一!”
孙国忠越说越气,指着摊主道:“这黑心老板,刚刚就是故意碰瓷,我怀疑这炉子早就有裂痕了!小友,你听我一句劝,千万别上当!”
老先生一番话说得恳切至极,生怕许杨被骗。
许杨却只是对他笑了笑,递过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他转过头,看着摊主,慢悠悠地伸出一只手掌。
“五千。”
摊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小哥,你开什么国际玩笑?我这可是宣德炉!两万我都嫌卖亏了,你给我五千?”
许杨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蹲下身,拿起那尊铜炉,手指在笨拙的炉耳和敞口处轻轻摩挲。
从表面看,这炉子确实如孙老所说,处处透着不协调,是典型的劣质仿品。
可他眼中的那道冲天金光,却在疯狂叫嚣着,告诉他这绝非凡品。
“五千,它已经裂了,这个价格,你稳赚不赔。”许杨的声音依旧平静。
“不行!”摊主一口回绝,脖子梗得像头牛,“最低一万!少一分我都不卖!这可是古董!”
他咬死了一万的价格。
许杨心里盘算了一下,他全部身家只有五千多,一万块,他根本拿不出来。
他眉头微皱,心中掠过一丝无奈。
难道就要这样和宝物失之交臂?
不。
绝不。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再次扫过整个地摊。
望气术,悄然运转。
地摊上的东西杂乱无章,大部分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然而,就在摊位的最角落,一个被各种杂物掩盖的地方,一截黑漆漆的东西,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截婴儿手臂粗细的木头,通体焦黑,像是被火烧过一样,毫不起眼。
可在许杨的望气术下,这截不起眼的黑木头,竟然散发着一股浓郁纯净的白色气流,其强度,甚至隐隐超过了余勇那只宋代建盏。
又是一件珍品!
许杨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他站起身,脸上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叹了口气。
“一万太贵了。这样吧老板,”他指着角落那截黑木头,“一万块,我可以出……但你得把那截木头,当成添头送给我。”
摊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那截烧火棍一样的黑木头,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行!你要喜欢,送你了!”
摊主自己都忘了那截木头是什么时候收来的物件了,能用它换来一万块钱,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好,成交。”许杨干脆利落。
周围的人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花一万块买个破铜炉,还要一根烧火棍当添头?
这人脑子没问题吧?
孙国忠更是扼腕叹息,连连摇头,觉得这年轻人太意气用事。
许杨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
他先是拿起那截黑木头,转身走到孙国忠面前,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孙老,我是京大历史系文物鉴定专业的学生,许杨,上过您的公开课。”
孙国忠一愣,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年轻人。
许杨继续耳语道:“孙老,您看这截木头。”
“这是百年的雷击桃木,有辟邪安神的奇效,市场价,至少在两万以上。”
“我刚刚钱不够,只能出此下策,现在五千块,我卖给您,您看如何?”
“什么?”
孙国忠浑身一震,眼睛猛地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许杨手里的黑木头。
百年?
雷击桃木?
这怎么可能?
他接过那截焦黑的木头,入手沉甸甸的。
他凑到眼前仔细观察,只见木头表面焦黑,但断口处却隐隐露出淡红色的木心,纹理细密,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钻入鼻孔,被厚厚的泥垢裹着,倒是有些岁月感。
他研究古玩大半辈子,眼力何等毒辣。
虽然不敢百分百确定,但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
他抬起头,用一种全新的、震撼的目光看着许杨。
如果这是真的,这个年轻人,这份眼力,这份魄力,还有这份处事不惊的心性……
简直是天生吃这行饭的料!
孙国忠深吸一口气,不再有任何犹豫。
他掏出手机,对着许杨说道:“小许是吧?把你的收款码给我。”
许杨打开收款码。
孙国忠没有转五千,而是直接转了一万过去!
不为别的,单说这年轻人为自己出头,这钱就给得不憋屈,何况万一这雷击木是真品,自己还能小赚一笔。
“叮咚。”手机提示音响起。
许杨一愣。
孙国忠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满是欣慰和赞赏的笑容。
“小许,算起来你也是我的半个学生,就凭你刚刚路见不平,挺身而出,老师就很欣慰。”
“如果这木件真让你看准了,那就是你我的缘分,刚刚你帮我解围,我帮你凑钱,一人一半,老师不能太占你的便宜。”
他顿了顿,看向那尊铜炉,眼神里还是带着一丝担忧和不解。
“只是那铜炉……”
还不等孙国忠把话说完。
许杨已经转过身,对着黑壮摊主的收款码,干脆利落地扫了过去。
“扫码收款,一万元。”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响起。
黑壮摊主脸上的笑容乐开了花,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万块在向他招手。
许杨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弯腰,将那尊裂口的铜炉,连同那块掉落的铜片,一起小心翼翼地用报纸包好,塞进了自己的双肩包里。
整个过程,麻利,沉稳。
仿佛他刚刚买下的,不是一件在所有人眼中的破烂,而是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