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劲泽的脚步猛地顿住，像被钉在了原地。
刚才片区民警汇报时没提，赵鹏的笔录上也没记，这么关键的细节，差点就被漏掉了。
他转头看向赵鹏，眼神冷得能冻住人：“记下来了吗？”
赵鹏一脸窘迫，耳朵根都红了，赶紧提笔：“现在记……现在就记……”笔尖在纸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肖菱夕抬眼，目光在严劲泽紧绷的侧脸上扫过，没说话，继续问那位社区干部：“他们经常吵架吗？”
社区干部点点头，叹了口气：“可不是嘛。老魏那人，脾气犟。魏家栋呢，性子急，说话直来直去，有时候能把老魏气得吹胡子瞪眼。反正每次来，不出半小时准得拌两句嘴，动静大的时候整层楼都能听见。”
肖菱夕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巧的记事本，封面是浅色的皮质，看着很精致。她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动作飞快：“前天下午12点到13点间，207室有物品摔落声。您知道魏家栋的住址或者联系方式吗？”
社区干部摇摇头：“不清楚，他户口在这里，但不是这儿的住户，每次来都是匆匆忙忙的，有联系方式。”
社区干部打电话回办公室，没一会就要来了电话。
同时在用警务系统查人员信息的赵鹏也查到了两个侄子的具体信息。
“谢谢您，耽误您时间了。”肖菱夕合上本子，笑着致谢，笑容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
“应该的应该的。”社区干部赶忙摆手，看得出来是在社区干了不少年的老人，见过不少场面，即便刚才撞见过骇人的景象，此刻也只是脸色有些发白，还算镇定。
而旁边那个年轻的社区干部，还在对着窗口干呕，一边呕一边含糊不清地念叨：“我的天，我再也无法直视通心粉了……那玩意儿爬得到处都是……呕……”
严劲泽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像打了个死结。
这女人看似随意的几句问话，竟比按部就班的笔录更能挖出细节，那双亮得过分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里藏着的话。
“苏法医，”肖菱夕忽然转向正准备离开的苏铭泉，语气里的笑意淡了，多了几分专业的严谨，“后脑的钝伤，边缘是整齐还是不规则？有没有生活反应？”
苏铭泉愣了下，显然没料到她会问得这么细，随即挑眉看向严劲泽，眼里带着点玩味，又推了推眼镜，认真答道：“边缘不规则，有点像磕碰造成的。不过生活反应……确实不太明显，得回去才能确定。”
肖菱夕点点头，没再追问，目光重新投向207室的房门，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严劲泽看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这起看似简单的“心梗”案，恐怕没那么简单。
而这个空降的副队长，也绝不像她的白衬衫看起来那么“干净”。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现场墙角确实有处新鲜的擦痕，沾了点疑似血迹的东西，技术科已经取样了。”
肖菱夕点点头，视线转向207室的门。
那扇木门的锁芯已经被技术科拆下来取证，门框上有明显的踹击痕迹，木屑飞溅。
“门是反锁的，”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了点思索，“魏庆修皮鞋几十年，手上肯定有老茧，虎口处应该有常年握锥子留下的压痕。苏法医，尸检时麻烦留意一下。”
苏铭泉眼里的惊讶更明显了：“你怎么知道他握锥子的习惯？”
“菜场修鞋的师傅，大多用右手握锥，发力时虎口会抵着锥柄尾端，”肖菱夕指了指自己的虎口，“二十年以上的老手艺，压痕消不掉的。”
她看向严劲泽，“如果他是心梗发作摔倒，手上的姿势应该是本能护胸，而不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的粉笔轮廓，“像在抓什么东西。”
严劲泽没说话，却转身走进207室。刚才他只注意到地板的划痕，此刻蹲在轮廓旁细看，死者右手的位置果然有个不自然的蜷曲弧度，指尖前方三厘米处，地板的漆面上有个淡淡的月牙形压痕，像是被什么环状物硌出来的。“技术科，这里取样。”他沉声道。
门外的肖菱夕听见这话，嘴角悄悄弯了下。
她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窗户，午后的阳光终于穿透云层，斜斜地照在堆着的杂物上，在地面投下长短不一的影子。
其中一个纸箱的阴影里，似乎沾着点深色的污渍，不像是垃圾渗出的霉斑。“严队，”她扬声喊道，声音清亮，“207门口第三个纸箱，好像有点不对劲。”
严劲泽从屋里探出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个纸箱半开着，露出里面的旧报纸，边缘确实有块暗红色的印记，被杂物挡着，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没再说话，只是眼神里的冰霜似乎化了一丝。
苏明远走过来，撞了撞他的胳膊，低声笑道：“这空降兵，好像不是来添乱的。”
严劲泽扯了扯嘴角，没承认也没否认。
走廊里，肖菱夕已经蹲在纸箱旁，小心翼翼地拨开上面的塑料袋，动作专业得不像个刚报到的新人。
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镀上一层浅金色，和这满是霉味的筒子楼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在了一起。
梅雨季的风从走廊尽头的窗户钻进来，卷着细雨的湿冷气息，斜斜地扫过墙面，倒像是用凉水泼散了几分黏在空气里的沉闷。
严劲泽深吸一口气，鼻腔里还残留着207室那股挥之不去的腥甜，他重新看向那扇斑驳的木门。
门把手上的铜绿被摩挲得发亮，门轴处积着圈黑灰，那里藏着的，或许不只是一具腐烂的尸体，更是比死亡更复杂的秘密。
法医苏铭泉拎着物证箱走在最前面，白大褂下摆沾了点可疑的污渍，他回头冲严劲泽扬了扬下巴：“尸检报告我会尽快，别催。”
“怎么可能不催？”
苏铭泉伸手指指他，“越催越慢，再催熄火。”
说完便带着助手快步消失在巷口，皮鞋踩在积水里发出“嗒嗒”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