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岩石硌着后背，带来一丝刺痛，却也让他保持着一线清醒。凌夜瘫在狭窄的岩缝里，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和左肩的剧痛。大脑更是如同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精神撕裂】的负面效果让思考都变得无比艰难，视野边缘不时闪过混乱的色块和噪点。
他艰难地抬起手，看着自己几乎见底的血量和那触目惊心的负面状态，苦笑了一下。这次玩得有点大。强行引爆时空残响的反噬远超预期，几乎要了他的命。
不敢怠慢，他哆嗦着从几乎空了的行囊里掏出最后那瓶低级生命药剂，仰头灌下。一股微弱的暖流散开，缓慢地拉升着血线，但对于严重的伤势和精神创伤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他又拿出几近耗尽的绷带，笨拙地处理着身上最严重的几处外伤。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靠在岩壁上，闭目喘息。岩缝外，黑嚎隘口特有的、带着硫磺和腐朽气息的风呜咽着吹过，更远处隐约传来怪物模糊的嘶吼，提醒着他依旧身处险境。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月影和那头堕落巨熊虽然暂时被击退，但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追来，或者引来更多的敌人。以他现在的状态，随便遇到一只普通的腐齿豺狼人都足以致命。
他强撑着打起精神，开始检查这次的收获——那用几乎半条命换来的东西。
【黑狼指挥令】触手冰凉，破损的边缘有些硌手，上面残留的微弱意志似乎能稍稍安抚他撕裂的精神。那卷兽皮命令卷轴则要沉重得多，不仅在于它的材质，更在于它所揭示的内容。
溪木镇领主府……
这三个字在他脑中盘旋，带来深深的寒意。如果卷轴内容属实，那么当年黑狼团的覆灭，领主府绝非一无所知，甚至可能扮演了极不光彩的角色。那道死守的命令，几乎就是将前哨站士兵往火坑里推！所谓的援军和补给，从未出现。
他们想掩盖什么？那件关乎“古老誓约”的“东西”又是什么？为什么会引来如此可怕的黑暗力量？
疑团重重，而答案，似乎都指向了那座看似平静的新手小镇。
他将令牌和卷轴小心翼翼收回行囊最深处。这些东西，绝不能轻易示人。
休息了约莫半小时，血量回复到了一半左右，但精神上的疲惫和【精神撕裂】的负面效果依旧严重。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挣扎着爬出岩缝，刺目的天光让他微微眯起眼。辨别了一下方向，他朝着溪木镇的方向，开始艰难地返程。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加难熬。虚弱的状态让他步履蹒跚，感知力也因为精神撕裂而大打折扣，对危险的预判远不如前。有两次，他差点直接撞进小股豺狼人的巡逻路径，全靠残存的【时之感官】提前零点几秒捕捉到极其模糊的残影，才险之又险地提前躲藏起来。
一路上，他尽可能地避开所有战斗，绕远路，钻草丛，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地形隐藏自己。速度慢得像蜗牛，精神时刻紧绷，体力消耗极大。
期间，他尝试通过手背上那微弱的星辰印记联系莉娜拉，但印记只是微微发热，并无回应，似乎超出了有效通讯范围，或者她正处于无法分心的状态。
只能靠自己了。
走走停停，花费了比来时多出数倍的时间，当他终于再次看到溪木镇那熟悉的木质栅栏时，游戏内的时间已近黄昏。
他没有立刻进入镇子。而是先在镇外一处隐蔽的灌木丛后潜伏下来，仔细观察。
镇门口的守卫似乎增加了，而且盘查变得严格起来，对进出玩家的ID都会多看几眼。一些明显是暗刃公会成员的玩家，装作若无其事地在镇门附近徘徊，目光却不时扫向排队入镇的人群。
果然，月影没有放弃。她的人还在守着。
凌夜的心沉了下去。以他现在这副重伤虚弱的状态，一旦被盯上，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必须想办法悄无声息地溜进去。
他回忆着溪木镇所有的隐秘入口：东南角的栅栏缺口（可能已被发现或修复）、穿过某段地下排水渠（入口隐蔽但里面可能有怪物）、利用镇内某个NPC的后院通道（需要特定条件或好感度）……
一个个方案在脑中闪过又被否定。最终，他想起了一个极其冷门、甚至可能已经被系统更新抹除的路径——镇子西南角，靠近护镇河的一段河岸，由于河水冲刷和年久失修，有一段栅栏底部腐烂出了一个极其不起眼的狗洞大小的缺口，上面常年被茂密的芦苇和水草覆盖。这是他某次轮回为了躲避追杀，像无头苍蝇般乱窜时偶然发现的。
希望那个缺口还在。
他借着暮色的掩护，小心翼翼地绕到镇子西南侧，蹚过冰凉的护镇河水，拨开层层叠叠的芦苇丛。
找到了！
那个缺口果然还在，甚至因为河水的进一步冲刷，似乎比记忆中还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刚好够一个成年人匍匐通过。
他心中一喜，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迅速俯身钻了进去。
缺口后面是镇子边缘的一片荒废菜园，平时罕有人至。他成功潜入了溪木镇！
不敢有丝毫放松，他依旧沿着最阴暗的墙角和小巷移动，目标明确——铁匠铺。
老约翰森性格孤僻，不喜欢玩家扎堆，而且他的铁匠铺有前后门，便于隐蔽和离开。更重要的是，凌夜需要修理一下几乎快要碎裂的新手匕首，并且，也许能从他那里再打听到一些关于黑狼团或者领主府的零星信息。
小心翼翼地避开人流，他如同阴影般溜到了铁匠铺的后巷。听到里面传来的、有节奏的打铁声，他稍微松了口气。
他没有走前门，而是轻轻敲了敲后门。
打铁声停顿了一下，传来老约翰森粗哑而不耐烦的声音：“谁啊？后门不开！买东西走前门！”
“约翰森先生，是我。”凌夜压低声音，“之前向您请教过徽章的那个人。”
里面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老约翰森那张被炉火熏得发红、布满汗珠的脸露了出来，看到凌夜狼狈虚弱的样子，他粗壮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又是你？小子，你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他侧身让开，“进来吧，别挡着门。”
凌夜闪身进入铁匠铺的后间。这里堆满了各种矿石、废料和半成品，空气中弥漫着煤灰和金属的味道。
“看来你的麻烦不小。”老约翰森打量着他，目光在他破损的皮甲和苍白的脸色上停留，“又去招惹那些不该惹的东西了？”
“算是吧。”凌夜没有过多解释，拿出那几乎快要断掉的新手匕首，“能修吗？”
老约翰森接过匕首，瞥了一眼，哼了一声：“烂成这样，还有修的必要？不如买把新的。”话虽如此，他还是走到火炉旁，熟练地将匕首夹起，放入炭火中加热。
“约翰森先生，”凌夜趁着这个机会，斟酌着开口，“您听说过……一个叫布雷克的人吗？可能是黑狼团的人。”
当啷！
老约翰森手中的铁钳突然掉在铁砧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猛地转过头，眼神锐利地看向凌夜，之前的慵懒和不耐烦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和……一丝警惕。
“你从哪里听到这个名字的？”他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凌夜心中一动，有戏！“在一处遗迹里，看到了一些记录。”
老约翰森死死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在判断他话的真伪。良久，他才缓缓弯腰捡起铁钳，声音低沉地说道：“布雷克……黑狼团最后任前哨指挥官，一个……固执又愚蠢的硬骨头。”
他转过身，继续捶打着烧红的匕首，火星四溅，语气变得有些复杂：“他当年……曾经托人给我带过一封信，就在前哨站失去联系前不久。信里说……他们发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求援信石沉大海，感觉被上面抛弃了……还让我照顾他在镇上的老娘……”
锤击声停顿了一下，老约翰森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可惜，没等我这把老骨头做点什么，前哨站就没了消息。他老娘……也没熬过那个冬天。”
铺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炉火噼啪作响。
凌夜能感觉到老约翰森话语中隐藏的愤怒和无奈。看来，这位老铁匠知道的内情，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多。
“那……关于溪木镇领主府，您知道多少？”凌夜试探着追问。
啪！
老约翰森猛地将修复好的匕首拍在铁砧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他转过身，目光如鹰隼般盯着凌夜，语气变得极其严肃和警告：
“小子，有些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布雷克就是最好的例子。”
“拿着你的匕首，赶紧离开。我今天没见过你，你也没来过这里。”
他将匕首扔给凌夜，然后毫不客气地打开后门，示意凌夜离开。
态度转变之大，显而易见。他在害怕什么？警告什么？
凌夜接过匕首，深深地看了老约翰森一眼，没有再多问，默默地走出了后门。
老约翰森立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甚至还传来了上门闩的声音。
站在昏暗的后巷，凌夜握紧了手中修复一新的匕首，心情更加沉重。
老铁匠的反应，几乎印证了命令卷轴的真实性，也说明了领主府的水，比想象的更深、更浑。
接下来，该怎么办？
直接去领主府？无疑是自投罗网。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和准备。
也许……该去找石盾？他的铁拳小队在镇上似乎有些能量，或许能提供一些帮助？或者，先去冒险者工会看看有没有关于领主府的任务或情报？
他正思索着下一步行动，忽然，街角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的交谈声。
“……确定他回镇子了？”
“千真万确！西南边那个狗洞有人爬过的痕迹，还有水渍！”
“妈的，总算回来了！月影姐都快发飙了！快通知其他人，封锁这片区域，一寸寸搜！他肯定还没走远！”
凌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暗刃的人！他们发现他潜入的踪迹了！
他立刻闪身躲进一堆废弃的木箱后面，屏住呼吸。
追捕的网，已经悄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