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和顾卫国，成了厂里最奇特的一对夫妻。
我们有结婚证，却没有自己的家。
他晚上还来找我，我爸不让他进门，他就睡在门口的草堆里。
厂里的人又开始说我心狠。
说顾卫国那么好的人，我怎么不知道珍惜。
我妈心软了。
“秀，要不就让他进来吧，总睡在外面也不是个事。”
我不同意。
我心里憋着一股气。
这天发工资，我看着我那点微薄的薪水，心里发愁。
我父母身体不好，要吃药。
我下班想去找顾卫国，让他这个月先别给刘桂香那么多钱。
我走到那栋楼下，看见了顾卫国。
他正陪着刘桂香的孩子在院子里玩耍。
他把那个小男孩举过头顶，逗得孩子咯咯笑。
刘桂香站在旁边，一脸温柔地看着他们。
那副画面，像一家三口。
我的脚步顿住，转过身，走了。
晚上，顾卫国又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斤肉。
“秀，今天厂里多分了点肉票，我买了肉，让妈给你炖汤。”
我爸没给他好脸色。
我把他拉到一边：“顾卫国，我们谈谈。”
“这个月，你能不能先少给刘桂香一点钱？我爸的药快没了。”
顾卫国脸上的笑容没了。
“秀，大力哥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我们家也快揭不开锅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再想办法。”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毛票，塞给我。
“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了，你先用着。”
我看着那几张皱巴巴的钱，没接。
“顾卫国，你是我的男人，养家是你的责任。”
“我知道！”他有些烦躁：“可我欠着一条人命！你让我怎么办？看着他们饿死吗？”
“那我爸的命就不是命吗？”
这是我们第一次闹得这么难看。
最后，不欢而散。
那之后，我们冷战了。
他没有再来。
我以为，他也会想明白。
一个星期后，我被查出怀孕了。
查出来那天，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我带着医院的单子去找顾卫国。
我想，有了孩子，一切都会好的。
他把房子要回来了，我们就有了一个真正的家。
我到了他单位，同事说他出去了。
我去了那套房。
门口，我听见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是刘桂香和她的婆婆。
“妈，卫国哥说了，等他当上科长，就想办法把我们的户口也迁过来。”
“真的吗？那太好了！以后我们就是城里人了！”
“卫国哥还说，等孩子长大了，就送他们上学，以后也当大学生。”
“他真是好人啊！比王大力那个死鬼强多了！”
我站在门口，全身发冷。
我推开门。
屋里的两个人看到我，都愣住了。
我把孕检的单子，拍在桌上。
“我怀孕了。”
刘桂香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她婆婆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
“你怀孕了又怎么样？我们桂香肚子里，说不定也有了卫国的种！”
我的大脑轰鸣一声，炸了。
“你胡说！”
“我胡说？”老太太冷笑：“卫国天天往我们这里跑，孤男寡女的，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刘桂香拉着她婆婆的袖子，哭了起来。
“妈，你别乱说！卫国哥不是那样的人！秀，你别误会……”
她哭得梨花带雨。
我看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顾卫国回来了。
他看到屋里的情形，愣住了。
“怎么了？”
刘桂香的婆婆猛地扑过去。
“卫国啊！你可要为我们桂香做主啊！这个女人，她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顾卫国皱眉看着我：“秀，你来了？”
我指着桌上的单子：“我怀孕了。”
顾卫国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了下去。
他看向刘桂香。
刘桂香哭得更厉害了。
“卫国哥，我……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秀……”
顾卫国走过去，扶住她。
“到底怎么回事？”
“她说桂香肚子里有你的孩子！”刘桂香的婆婆抢着说。
顾卫国的脸，瞬间涨红。
“胡闹！”
他看我的眼神，带上一丝责备：“秀，你怎么能信这种话？我跟刘嫂子清清白白的！”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扶着她的手。
刘桂香的婆婆见状，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
“没天理了啊！城里人欺负我们乡下人了啊！我儿子为了救人死了，现在他老婆还要被人冤枉啊！”
她一边哭嚎，一边用手锤地。
左邻右舍的人都探出头来看。
顾卫国一个头两个大。
“婶子，你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我不起来！今天你们要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 我就死在这儿了！”
顾卫国没办法，只能转头对我说。
“秀，你先回去，这里我来处理，你放心，我跟她没什么。”
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麻烦。
我看着顾卫国，突然觉得很累。
一种从骨头里透出来的疲惫。
我弯下腰，捡起那张化验单，撕得粉碎。
然后我转身，一步步往外走。
身后，是老太婆的撒泼，刘桂香的抽泣，还有顾卫国的安抚声。
我走到楼下，扶着墙，吐了。
回到家，我病倒了。
高烧不退。
我妈急得团团转，我爸去请了厂里的医生。
医生说，是急火攻心，加上刚怀孕，身体虚弱。
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我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
我好像听到我妈在哭：“造孽啊！这叫个什么事啊！”
我爸在外面砸东西：“这个婚必须离！明天就离！”
我流出了眼泪。
第二天，我醒了。
烧退了。
我感到肚子里一阵绞痛。
我掀开被子。
一抹红色。
孩子，没了。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我平静地对我爸妈说：
“爸，妈，我们去离婚。”
办离婚手续的时候，顾卫国来了。
他眼睛通红，下巴上满是胡茬。
“秀，你听我解释，我跟她真的没什么。”
“孩子没了。”我说。
他愣住了，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样。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他的嘴唇开始颤抖，眼泪掉了下来。
“对不起……秀……我对不起你……”
他想拉我的手，我躲开。
“顾卫国，我们完了。”
办事处的人看着我们：“你们想好了吗？这可不是儿戏。”
“想好了。”我说。
顾卫国看着我，眼里充满了绝望。
“秀，不要，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求你。我马上让她们搬走，我把房子要回来，我们好好过日子……”
“晚了。”
手续办理非常顺利。
结婚证的红本，换成了一张薄薄的纸。
出了办事处，顾卫国还想纠缠。
“秀，是我混蛋！你打我，骂我，就是别不要我！”
我静静看着他。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王大力，你还是继续去还你的债吧。”
我走了，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