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楼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我顿了顿，感觉靳一期的呼吸都粗重了。
他想上来抢麦克风，却被保安拦住了。
「这份病例写得很清楚——前晚同房数次后见红。」我一字一句，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我想请问这位先生，什么叫同房后见红？什么叫胚胎停育？你女朋友流产了不怪自己管不住老二，怪我没有阻止你们感情太深、为爱鼓掌咯？」
话音刚落，人群中已经隐隐有了笑声。
靳一期的脸彻底黑了。
他额上青筋暴起，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放你的狗臭屁！蔓蔓就是被你逼得流产的！」
我冷笑一声，指着他的手机：「白纸黑字写着，医院的章也盖着。这位大哥，你敢做不敢认？还是说和江梓蔓为爱鼓掌的人不是你？」
「疯婆子！我撕烂你的嘴！」靳一期彻底失控，怒吼一声，挣脱了保安，扬起巴掌就朝我脸上扇过来。
周围有人发出了短促的惊呼。
我早有防备。
他手刚抬起来，我身体已经自然做出了反应。侧身，沉肩，右脚借力猛地一个上踢，动作干脆利落，正中他两腿之间最脆弱的部位。
「嗷——！」
一声凄厉的惨叫压住了围观群众的议论声。
靳一期捂着裆部，脸瞬间从涨红变成惨白，冷汗涔涔，弓着身子半天直不起腰。
我收回脚，活动了一下脚踝。
空手道练了几年，这点力道还是有的。
「打女人？老弟，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8
王经理终于带着四个保安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哎哟！这是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小陈，你没事吧？」
王经理看着靳一期那痛苦不堪的样子，又看看我一脸的淡然，抬手擦了擦汗。
靳一期疼得说不出话，只是指着我，手指都在哆嗦。
「王经理，他先骚扰我，还想动手打人，我只是正当防卫。」
这是陈述句。
几个围观的同事也七嘴八舌地附和，把刚才靳一期如何嚣张，如何先扬手都说了出来。
王经理擦了擦汗，看着靳一期那狼狈样，估计也知道这事儿不占理，只能打圆场：「误会，都是误会。先生，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靳一期在两个保安半扶半架下，弓着腰脸色惨白，一步三晃地被「护送」了出去。
那背影，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他走后，大厅里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周姐厉害了！拳打渣男，脚踢流氓！」
「膜拜大佬！一招制敌！」
「小冉姐这么牛逼的吗，之前也没看出来啊！」
「谢周姐饶我狗命。」
……
我深吸一口气。
了事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9
消停了大半个月后，江梓蔓重出江湖。
她坐完小月子，整个人胖了一圈，容光焕发。
我溜达到她工位旁边，声音不高不低地说了句：「身体好些了？节哀啊。」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平常：「我那个月饼礼盒，什么时候方便还给我？」
江梓蔓刚想挤出个虚伪的笑，听到后半句，表情僵在脸上。
也就一两秒的功夫，她眼圈迅速红了，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我孩子都没了……」
话音未落，豆大的泪珠就一颗颗砸了下来。
「你孩子没了我深表同情。但你孩子没了是因为你男朋友管不住下半身，可赖不到我。况且一码归一码，月饼礼盒的事总得了结吧。」
「一盒破月饼而已，值得你这么逼我嘛？」当着办公室所有人的面，她就站在那儿，肩膀一耸一耸，呜呜咽咽地哭开了。
往常江梓蔓一流泪，总有几个心软的会上前递纸巾、柔声安慰。
可今天，大家要么死死盯着屏幕，手指翻飞；要么端起杯子，慢悠悠地走向茶水间，再慢悠悠地晃回来，眼神都尽量不往这边瞟。
几个平日里和江梓蔓稍近的，也只是互相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迅速垂下眼帘，继续忙自己的事。
那哭声在没有回应的空气里回荡了一阵。
大约是觉得无趣，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
「还月饼礼盒，或者给钱，你选一个。」我瞥了她一眼，「我耐心有限，尽快回复好吧。」
到了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有人忽然问了句：「江梓蔓呢？怎么下午没见着人，电话也打不通？」
大家这才发现，江梓蔓的座位不知何时空了，包还在。
正当众人面面相觑，行政部的小姑娘突然闯了进来。
小姑娘跑得小脸煞白，声音抖得不成调：「有人看见蔓蔓姐她、她在天台边上站着！」
10
天台的风呼呼地刮着，吹得江梓蔓的头发胡乱飞舞。
她站在天台边缘，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归去。
「你们都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江梓蔓声嘶力竭，嗓音带着哭腔，听起来分外凄楚。
底下围观的同事越来越多，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王经理急得满头大汗，搓着手在旁边打转：「我的姑奶奶，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有什么话好好说，好好说！」
他转向我，语气带着明显的恳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命令：「小陈，你就跟江梓蔓服个软，这事儿不就过去了吗？你看这闹的，影响多不好。」
我站在原地，双手插在口袋里。
道歉？
凭什么？
就凭她会演？
「王经理，当初是她偷我东西。我没错。」
江梓蔓一听，哭得更凶了，两条腿都开始打颤，仿佛随时会支撑不住。
「经理你听听，周希冉就是这么冷血无情！她在公司群里诋毁我，我刚出小月子，又来向我要那盒破月饼！她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是他逼死我的！」
王经理急得直跺脚，冲我大声说：「周希冉你看看这闹的，你少说两句行不行？算我求你了！你不就想要月饼礼盒吗？我个人出钱给你买两盒，你别再逼她了！」
「王经理，我不缺那点东西，我缺的是真心实意的道歉和赔偿。」
「你呀你！」
王经理见我油盐不进，一咬牙，自己跑到江梓蔓那边，堆起满脸的笑：「蔓蔓啊，希冉还年轻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我替他向你道歉，好不好？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没有体谅你的心情，让你受委屈了。你先下来，我保证周希冉不会再找你麻烦？」
江梓蔓抽抽噎噎，斜眼瞟了我一下。
带着一丝得逞的意味。
「真的吗？」她鼻音浓重。
「真的真的，比真金还真！」王经理拍着胸脯保证，「快下来吧，上面风大。」
江梓蔓这才慢吞吞地，一步三挪地从天台边缘退了回来。
脚刚一沾到安全地面，她眼睛一翻，身子一软，直挺挺地就往后倒。
王经理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总算在她脑袋磕到地面前扶住了她。
周围响起一阵惊呼。
我冷眼旁观，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这演技，不去考电影学院真是屈才了。
晕倒的时机、姿势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不少一厘。
王经理抱着「人事不省」的江梓蔓，气喘吁吁地瞪着我，额头上青筋都爆出来了：「你看看你，非要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吗？江梓蔓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我摊了摊手，一脸无辜：「王经理，她自己要上去，自己要晕倒，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什么都没做。」
「你……」王经理被我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还说风凉话！」
「王经理，与其在这里指责我，不如赶紧把她送医院吧。」我好心提醒，「送迟了万一有什么事，当心她男朋友又来公司拉横幅。」
几个女同事七手八脚地过来帮忙，有人掐人中，有人扇风。江梓蔓的眼皮在人群的遮掩下，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王经理也顾不上再教训我，指挥着众人：「快快，送医院！」
一阵兵荒马乱后，天台上终于清静下来。
我站在原地，感受着依旧呼啸的风，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这日子，还真是一点都不无聊。
11
第二天，江梓蔓又请了病假。
人没来，微信却一点不消停。
点开一看，全是江梓蔓的语音条，内容无非是些不痛不痒的威胁，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你给我等着」、「我会让你后悔的」。
我听得直犯困，随手回了她一句：「你男朋友上次的伤好了吗？会不会影响你终身性福啊？」
发完就把手机丢到一边，懒得再理会。
傍晚回到家，单元楼的门禁莫名其妙地开着。
我心里咯噔一下，多了个心眼，脚步放轻了些。
楼道里的声控灯大概也坏了，一片昏暗。
走到家门口，正要掏钥匙，旁边阴影里突然窜出几个人影，堵住了我的去路。
为首的那个，梳着油头，穿着紧身T恤，脖子上一条晃眼的金属链子，不是靳一期是谁？
他身后还跟着三四个流里流气的青年，一个个吊儿郎当地抖着腿，眼神不善地盯着我。
「阵仗不小啊。」我后退半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扯了扯嘴角。
靳一期往前踱了一步，下巴微扬：「你个死八婆！」
我挑眉：「这么横？上次没被打够？」
「少他妈废话！」靳一期旁边一个小黄毛按捺不住，吼了一嗓子，唾沫星子差点喷我脸上，「敢欺负我们嫂子，你个八婆活腻歪了！」
靳一期摆了摆手，制止了小黄毛的叫嚣，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死八婆，不是很能说吗！今天我就撕烂你的嘴！」
「等等！」我看看手机，马上八点了，「听我一句劝，现在跑还来得及。」
靳一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轻蔑，显然把我的镇定当成了故弄玄虚的把戏。
「怎么，怕了？现在求饶可晚了。」
他一步步逼近，身后的几个小混混也跟着围拢过来，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我。
楼道里空旷寂静，只有我们几人的呼吸声和他们刻意放重的脚步声。
就在靳一期离我只有一步之遥，几乎能闻到他身上烟味的时候，楼梯上方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机会来了！
我猛地吸足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尖声大叫：「救命啊！杀人啦！」
12
声音在狭窄的楼道里回荡，尖锐得刺耳。
靳一期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我会来这么一出，下意识就想伸手捂我的嘴。
我早有防备，躲开他的手，再次对着他两腿之间狠狠踹了过去。
「操！」
靳一期发出一声惨叫，额头上青筋暴起。
那几个小混混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骂骂咧咧地刚要冲上来替他们老大「报仇雪恨」。
「干什么呢！」一声中气十足的断喝从楼梯口传来。
几个混混的动作像被按了暂停键，齐刷刷僵在原地。
「你甭多事！」靳一期头也不回，挥拳就要打我。
突然，他的手腕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握住了。
「滚！」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然后瞪着眼回头，「甭管闲事，没听……唐、唐警官？」
他回头一看，几个小混混全部抱头蹲在墙角。
先前那股嚣张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靳一期和唐警官面面相觑。
楼道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滑稽。
「今天换场子了？跑到这儿来发财？」唐警官冷笑。
他是我对门邻居，大部分时间都和我前后脚下班。
我俩经常在楼道里遇见，也算点头之交。
当然，他也是这一带社会人的老熟人。
靳一期脸上的横肉抽了抽，刚才那股派头瞬间泄了个干净，换上一副近乎谄媚的笑容：「唐警官，误会，天大的误会！我们就是来找朋友叙叙旧，走错门了，走错门了！」
他边说边给旁边的小弟使眼色，示意他们附和。
那几个小混混哪还敢吱声，一个个鹌鹑似的缩着脖子。
「叙旧？」唐警官嘴角咧开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我瞅着不像啊。这位女士说你们要杀人？」
他指了指我。
我适时露出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配合地点点头。
靳一期急了：「警察同志，真没有！我们跟她闹着玩呢！是不是啊，大妹子？」
他转向我，眼神里夹杂着一丝威胁。
我理都没理他，直接对唐警官说：「警察同志，他刚才说要撕烂我的嘴，幸亏您来得及时。」
唐警官点了点头，对靳一期那伙人一挥手：「行了，都别废话了。自觉点吧几位，有什么话回所里慢慢说？」
靳一期还想再辩解几句，警笛声由近及远。
我当心唐警官应付不过来，刚才已经趁乱报了警。
很快，靳一期连同他那几个手下一起，被塞进了警车。
我长舒一口气，唐警官临走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姑娘，胆子不小。以后注意安全，有事直接打我电话。」
「谢谢警察同志。」我真心实意地道谢。
13
没过几天，警察局那边就传来了消息。
靳一期因为入室抢劫未遂，证据确凿，直接被送进了拘留所，据说得待上一阵子。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在以前那帮狐朋狗友圈子里传开，也算是杀鸡儆猴了。
办公室里，江梓蔓的工位空了好几天。
终于，我在茶水间听到行政部的人小声议论，说江梓蔓办了离职手续，卷铺盖走人了。
我心里冷笑一声，这女人倒是溜得快。
下班时段，我特意守在公司大门口。
果然，没一会儿就看见江梓蔓抱着个纸箱，低着头行色匆匆地往外走。
我几步上前，直接拦在她面前。
「江梓蔓。」
她猛地抬头看到是我，眼神闪躲，抱着纸箱的手紧了紧。
「躲什么？」我微微一笑，「还月饼，还是换钱，能决定了吧？」
江梓蔓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支吾道：「我、我……」
「忘了？」我挑眉，「没关系，我现在提醒你了。这都这么多天了，月饼你可能买不到了，还钱吧。转账还是现金？」
我晃了晃手机。
周围已经有下班的同事注意到我们这边，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江梓蔓的头垂得更低。
她咬了咬牙，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声音细若蚊蚋：「我、我转给你，满意了吧？」
不一会儿，手机到账八百八。
我侧身让开了路。
江梓蔓如蒙大赦，抱着箱子，几乎是跑着消失在了人群里。
我那些钱直接杀到楼下超市，扫荡了一堆薯片、可乐、巧克力、小蛋糕，拎回办公室往公用桌上一放：「大家随便吃，前几天大家也受了点惊吓。今天破财消灾，请大家吃点零食压压惊！」
「小冉姐霸气！」
「谢谢陈姐！」
同事们一阵欢呼，纷纷上来瓜分，办公室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怎么小陈，又在哪里发财啦？」
张姐边吃着蛋糕边问。
我笑笑：「那倒没有，就刚回血了八百块。」
至于钱的来历，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