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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回到那个奢华却令人窒息的包间门口,里面的喧闹声似乎并未因刚才的插曲而减少多少,只是空气里隐约残留着一丝紧绷感。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脑海里反复回响的“七天后、半夜、码头、旧三号仓”,脸上重新堆砌起“阿烈”那种惯有的、带着点惶恐和卑微的表情,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王天魁已经换上了一件备用的衬衫,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但似乎被金先生和其他人劝住了,没有再发作,只是闷头喝酒。其他人则更加卖力地烘托气氛,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刘经理看到我进来,狠狠瞪了我一眼,用眼神示意我赶紧回到角落待着。

我低着头,缩回门口的小凳子,心脏还在因为沈青那句石破天惊的低语而狂跳不止,手心全是冷汗。她是怎么在那种极度的惊吓之后,还能如此迅速、精准地抓住时机传递信息的?这需要何等强大的心理素质和信念支撑?

我不敢再去想她苍白的面容和颤抖的背影,强迫自己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工作”上,但耳朵却像最精密的雷达,试图从喧闹的酒令和吹嘘中,捕捉任何可能与“明珠号”或“旧三号仓”相关的只言片语。

然而,之后的话题变得愈发无聊和油腻,除了女人就是吹牛,再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王天魁似乎也失去了兴致,酒喝得越来越闷。

宴席最终在不甚热烈的气氛中草草收场。王天魁率先离席,金先生紧随其后,经过我身边时,他那平静无波的目光似乎又一次极其短暂地扫过我,像羽毛拂过,却带着一种莫名的重量,让我后背寒毛直竖。

刘经理赔着笑送走各位老板,然后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身对着我,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压低声音骂道:“妈的!差点被那婊子害死!你刚才带她出去,她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我心里一紧,面上却立刻露出茫然和害怕:“没……没有啊经理,她就吓得直哆嗦,啥也没说,赶紧就走了……”

刘经理狐疑地盯了我几秒,似乎没看出破绽,才不耐烦地挥挥手:“算她识相!今晚的事,给老子烂在肚子里!听见没?走吧!”

“哎,哎,明白!”我连连点头,跟着他走出这栋压抑的建筑。

回去的车里,刘经理一直闭着眼,脸色疲惫。我缩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内心却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看似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惊涛骇浪正在酝酿。

七天。只有七天时间。

这信息太重要,也太致命。我必须想办法送出去。

但我没有任何通讯工具,行动也受到严密监视。直接去找王副局?风险太大,我无法解释信息来源,更可能暴露沈青。

死信箱?我和上级之间早已断绝联系,原有的联络方式在她失联后就被判定失效且危险。

我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手,却无法扔掉。

接下来的两天,我是在极度的焦虑和强迫性的冷静中度过的。我依旧每天准时出现在“迷迭香”后街,做着“阿烈”该做的一切,甚至比以前更“听话”、更“麻木”。但我大脑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运转,寻找着任何一个可能的安全漏洞。

我注意到,狗子每隔一两天,会在凌晨收工后,去附近一条巷子里的通宵面馆吃宵夜。这是一个或许可以利用的规律。

第三天凌晨,机会来了。狗子因为一笔账目出了点小差错,被刘经理骂得狗血淋头,心情极度不爽,收工后果然又骂骂咧咧地走向那家面馆。

我远远地跟着他,等他进了面馆,我才假装路过,在面馆门口徘徊了一下,然后像是突然发现他一样,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凑过去:“狗哥?这么巧,你也吃面?”

狗子正没好气地吸溜着面条,瞪了我一眼:“滚蛋!看见你就烦!”

我讪笑着,自顾自在他对面坐下,也点了一碗面,唉声叹气:“哎,狗哥,我也不顺啊……刚才送货,差点被几个小崽子黑了……这日子真他妈难混……”

我故意东拉西扯,抱怨着底层马仔的艰辛,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同样倒霉、渴望倾诉的可怜虫。

狗子听着,似乎找到了点同病相怜的感觉,骂刘经理的话也更难听了。

我看火候差不多了,压低声音,装作无意地抱怨:“……妈的,听说王老板那边随便跑一趟‘水路’就够咱们挣一辈子……唉,咱这命啊……”

听到“水路”两个字,狗子的警惕性又上来了,但这次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狐疑地瞥了我一眼,吸溜着面条含糊道:“……你小子……怎么老惦记这个?那活儿……邪性得很……”

“邪性?”我立刻抓住话头,装作好奇又害怕的样子,“狗哥,啥意思?真有那么危险?比咱们天天在街上提心吊胆还危险?”

狗子几口把面汤喝干,抹了把嘴,也许是酒精和倾诉欲作祟,也许是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他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和恐吓的语气:“废话!那他妈是玩命的买卖!海上!知道吗?说没就没!上次……”他猛地刹住,似乎意识到又说多了,烦躁地摆摆手,“……行了行了!吃你的面!少打听!知道多了死得快!”

虽然他又及时收住,但那句“海上!说没就没!”以及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真实的恐惧,已经再次印证了沈青情报的准确性!

海上运输!极度危险!

我不敢再追问,连忙点头称是,低头吃面,心脏却狂跳不止。狗子这里,看来是挖不出更具体的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只剩下四天。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不敢表露分毫。沈青那边,我也几乎见不到。即使偶尔看到她,她也永远是那副冰冷麻木的样子,仿佛宴会那天的惊险和那句低语从未发生过。我们像两条被无形之手操纵的提线木偶,在各自的轨道上扮演着角色,等待着那个注定到来的夜晚。

直到行动前夜的傍晚。

我又被叫进去帮忙搬运一批新到的水果和食材。穿过后台通道时,我看到沈青和金先生站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似乎在说着什么。

金先生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低声交代着事情。沈青微微低着头,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金先生怎么会直接找她?是不是宴会上的事引起了怀疑?还是任务出了什么变故?

我故意放慢脚步,竖起了耳朵, risk着巨大的暴露风险。

只听金先生用他那特有的、没有起伏的语调低声说:“……明天晚上,王总有个重要的私人聚会,点名要你到场。打扮得好一点,机灵点,把几位老板陪好了,特别是北边来的伊万先生……明白吗?”

明天晚上?私人聚会?北边的伊万先生?

明天就是第七天!就是“明珠号”预计到达的夜晚!王天魁却要在同时举办私人聚会?还邀请了北边的客户?

这是一个烟雾弹?还是双重安排?

沈青低着头,恭敬地回答:“明白了,金先生。我会准备好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顺,没有任何异常。

但我却看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极其轻微。

金先生似乎没注意到,又交代了几句细节,便转身离开了。

沈青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动。她微微侧过头,目光似乎极其快速地、不着痕迹地扫过正在不远处假装整理箱子的我。

那眼神极其复杂,有一丝极淡的焦虑,更多的却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然后,她也转身,快步离开了。

我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凉了。

明天晚上。

码头,旧三号仓,“明珠号”可能到达。

同时,王天魁的私人聚会,北边的客户伊万先生也会到场。

这太诡异了!王天魁难道会分身乏术?还是说,码头的交易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到场?或者……这是一个陷阱?

巨大的不确定性和恐惧感像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沈青刚才那决绝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她打算怎么做?

我原本的计划是在行动当天找机会溜出去,想办法通知警方,重点布控码头。但现在,情况变得无比复杂。

如果王天魁和核心客户都在私人聚会,那么码头那边可能只是交接环节,重要性下降。但如果这是幌子,真正交易就在码头呢?

我该怎么办?情报还要不要送?怎么送?

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躺在那个散发着霉味的小房间里,眼睛瞪着天花板,脑海里两个声音在疯狂争吵。

一个声音说:必须送出去!这是唯一的机会!哪怕只能抓住码头这一条线!

另一个声音尖叫:万一这是陷阱呢?万一王天魁已经起了疑心,这是在试探呢?消息送出去,可能反而会害死所有人,包括沈青!

直到天快亮,我才在一片混沌中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情报必须送。

但方式必须极端谨慎,不能直接指向沈青,也不能暴露我自身。而且,必须同时提及“私人聚会”和“码头”这两个信息点,让上级自己去判断和决策。

可是,怎么送?

我想到了最后一個,也是风险最大的办法。

第二天,行动当日。

气氛似乎有些不同寻常。“迷迭香”里外都增加了一些陌生面孔的保安,眼神更加警惕。狗子他们也接到通知,晚上都要留在场子里“待命”,不准乱跑。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下午,我借口要去买烟,离开了后街,走向几个街区外的一个大型超市。这是我偶尔会去的地方,人多眼杂,相对容易摆脱可能的跟踪——如果真有的话。

我在超市里转了几圈,确认没有人特别注意我,然后快速走进洗手间,钻进一个隔间。

我从贴身的內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几乎被汗水浸透的纸片和一支极短的铅笔头——这是我早就准备好的,以备不时之需。

我用颤抖的手,用最大的克制力,让字迹显得歪扭而普通,写下了两行字:

「王今晚私人聚会,有北客伊万。另,疑有货夜抵码头旧三号仓,“明珠”相关。」

没有落款,没有称呼。

写完后,我将纸片仔细折成最小的方块,塞进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脏兮兮的、写着某个虚构名字和一个小额数字(看起来像赌债欠条)的信封里。

然后,我走出超市,没有回“迷迭香”,而是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市局附近的一个老旧居民区。

我知道那里有一个非官方的、极其隐秘的“死信箱”,是以前某个老线人告诉我的备用地点,知道的人极少,甚至可能已经被废弃。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或许还能有一线希望的方式。

我的心跳得像要炸开,每一步都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我。我将信封塞进那个布满灰尘的牛奶箱缝隙深处,然后像逃离现场一样,快速离开,绕了好几个圈子,才重新回到“迷迭香”后街。

我不知道这封信能否被看到,何时被看到,甚至会不会被错误的人拿到。

但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

剩下的,只有等待,和祈祷。

夜幕,缓缓降临。

“迷迭香”的霓虹灯再次亮起,比以往更加炫目,像一只巨兽睁开了贪婪的眼睛。

里面的音乐更加喧嚣,人流更加密集。

一场盛宴,即将开始。

而另一场真正的较量,或许也已在黑暗中悄然布局。

弦,已经绷到了最紧。

无声的硝烟,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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