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腐臭的污水没过膝盖，每向前挪动一步都异常艰难。
左腿的伤口在浑浊脏水的浸泡下，传来一阵阵灼热刺痛的抗议
每一次肌肉的牵动都让我眼前发黑，几乎要咬碎牙齿才能忍住不哼出声。
伊恩架着我的一条胳膊，承担了我大半的重量，另一只手紧握着那支缴获的MP40，枪口警惕地指着我们身后黑暗的来路。
沉重的皮靴踏水声和我们粗重的喘息在狭窄的下水道里回荡
混合着远处隐约传来的、令人不安的德语叫喊声和零星的枪声——
遗产研究会的后续部队显然已经发现了我们留下的烂摊子，正在组织追捕。
“快点……再快点……他们跟上来了……”
伊恩喘着粗气，声音因紧张和疲惫而嘶哑。汗水混合着管道里的污水从他额头上淌下。
我知道我已经成了最大的累赘。没有我，伊恩或许能更快地逃离。
“伊恩……放下我……你带着东西先走！”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绝望和不甘。
“闭嘴，你这蠢货！”伊恩低吼道，手臂更加用力地架紧我
“51高地师没有丢下伙伴的传统！何况我们现在是‘幽灵小队’了，记得吗？要交差就一起交！”
他的语气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在这地狱般的深渊里，这份近乎固执的坚持，成了我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我们蹒跚着向前。伊恩时不时停下，凭借工兵的经验倾听水流和空气流动的声音，判断着方向和潜在危险。
那份从遗产研究会军官身上缴获的笔记本和那个密封的、标注着“高活性”的金属管，被他用油布紧紧包裹，塞在了作战服最里面的口袋
那个不断发出蜂鸣和绿光的奇怪仪器，则由我勉强拿着。
屏幕上的光晕不稳定地闪烁着，指针大多数时候指向我们身后，显示着那个幽灵舰队航道方向依旧存在着强烈的“活性”信号。
但偶尔，当我们经过某些岔道口时，指针会疯狂摆动，屏幕上的绿光也会变得刺眼，甚至泛起警告性的红光——
这表明附近存在着未被地图标注的、新的“锈”富集区或者活跃的诡异。
这仪器成了我们黑暗中唯一的预警系统，指引我们规避那些看不见的危险。
“左转！”我看着仪器指针突然指向左侧一个更细小的支管道口
那里传来的锈蚀嗡鸣声几乎微不可闻，“这边没有诡异！”
伊恩毫不犹豫，拖着我钻进了那条更狭窄、污秽程度也更甚的管道。
这里几乎无法直立行走，我们只能半弯着腰，甚至匍匐前进。
黏腻的污物沾满了全身，恶臭几乎令人窒息。
但仪器屏幕上稳定的绿光告诉我们，这个选择暂时是正确的。
身后的追兵声音似乎被曲折的管道削弱了一些，但并未消失。
他们像嗅到血腥味的猎犬，紧追不舍。
就在我们几乎要被这无尽的黑暗和污秽逼疯时，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不同于水流声的、哗啦啦的异响！
而且声音正在快速靠近！
“隐蔽！”伊恩低吼一声，猛地将我推向管壁一处略微凹陷的地方，自己也紧紧贴住另一侧，举起了MP40。
手电光柱划破黑暗！不是从身后，而是从我们前进方向的前方拐弯处！
另一队德国兵！他们竟然包抄过来了？！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我们被彻底堵死在这条臭水沟里了！
然而，那队德国兵似乎并没有立刻发现我们。他们的手电光胡乱晃动着，伴随着惊恐的德语叫喊：
“它在哪？！开火！快开火！”
“啊——！我的脸！救救我！”
“后退！撤退！这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东西！”
混乱的枪声、惨叫声、奔跑溅起水花的声音响成一片。他们似乎……正在和什么东西交战，并且正在溃败！
我和伊恩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不是追捕我们？他们在和什么交手？
突然，一个德国士兵踉跄着从拐角处倒退着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
他脸上的防毒面具被撕掉了一半，露出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起皱，仿佛瞬间苍老了五十岁！
他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徒劳地向着空无一物的前方挥舞着手臂。
紧接着，一个模糊的、扭曲的“老鼠”从拐角处飘了出来。
它看起来像是一只巨大的老鼠，全身是浓郁得化不开的暗红色锈迹核心，散发出强烈的怨恨和死寂气息。
它移动过的地方，污水仿佛都瞬间失去了活性，水面上漂浮起一层诡异的铁锈色油膜。
它似乎是由下水道里的老鼠被“锈”影响形成的、一种更加混乱的“诡异”！
那个老鼠猛地扑向那个衰老的德国兵，如同烂泥般将他包裹、吞噬！
士兵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令人牙酸的、仿佛血肉骨骼被迅速锈蚀分解的细微声响传来。
几秒钟后，“回响”散开
那个德国兵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一套迅速覆满红锈的军服和装备，以及一小滩暗红色的、仍在微微蠕动的污迹。
我和伊恩看得头皮发麻，胃里翻江倒海。
这东西比我们之前遇到的任何东西都要诡异和邪恶！
那只老鼠似乎“感知”到了我们，它那不断变化的、没有五官的“面部”转向了我们藏身的方向，核心的暗红色光芒闪烁了一下。
“操！”伊恩咒骂一声，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砰！”
MP40冲锋枪的枪口焰在狭窄空间内疯狂闪烁，震耳欲聋的枪声几乎要撕裂鼓膜！
子弹密集地射入那团扭曲的怪物体内，打得碎屑飞溅，但它似乎毫无影响，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向我们飘来！
“没用！快走！”我嘶声喊道，同时拼命晃动手中的仪器，将屏幕那刺眼的绿光对准它——我记得遗产研究会的人提到过强光干扰！
仪器的光芒似乎真的起了一点作用！那“废弃物回声”仿佛被激怒了一般，发出了尖锐的、如同金属刮擦玻璃般的嘶鸣，速度陡然加快！
但这也给了我们一瞬间的机会！
“右边！有个缺口！”伊恩眼尖，看到右侧管壁上方有一个因年久失修而破裂形成的洞口，通往另一条未知的黑暗空间！
我们再也顾不得那么多，连滚带爬地扑向那个洞口。
伊恩先把我奋力推上去，然后自己抓着边缘艰难地攀爬。
那只“老鼠”已经冲到了脚下！
它伸出几条由锈蚀金属片和污物构成的、扭曲的触须，试图缠绕伊恩的腿！
“砰！”一声更沉闷、更具冲击力的枪声响起！
是伊恩！他不知道何时掏出了那把从军官身上缴获的鲁格P08手枪，几乎是顶着那怪物的脑袋开了一枪！
特殊的手枪子弹似乎对它造成了一丝真正的干扰！暗红色的脑袋猛地一滞，蔓延的触须也收缩了一下！
趁此机会，伊恩猛地发力，爬进了洞口！
我们两人顺着洞口后的斜坡狼狈地滚落下去，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
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地下维修间或者小型储藏室，堆放着一些生锈的工具和破烂的板条箱。
我们惊魂未定，立刻用能找到的所有东西——
一个破柜子、几个空木桶——死死堵住了那个我们爬进来的洞口。
外面，那“废弃物回声”尖锐的嘶鸣声和撞击障碍物的砰砰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远去，似乎是去寻找其他更容易得手的猎物了。
我们背靠着堵门的杂物，瘫坐在地上，如同两条离开水的鱼，只剩下剧烈喘息的力量。
恐惧的余波让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刚才那短暂而诡异的交锋，比面对枪林弹雨更让人心神俱裂。
“妈的……这见鬼的下水道……到底还藏着多少这种……这种……”
伊恩的声音依旧带着颤抖，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东西。
“它们……在进化……或者在融合……”我看着手中已经恢复正常绿光的仪器，心有余悸
“遗产研究会那帮疯子，他们释放的力量正在失去控制……”
短暂的沉默后，伊恩猛地站了起来，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必须尽快离开地下！我们需要找到通往地面的路，或者……找到能离开敦刻尔克的办法！”
他拿出那个军官的笔记本，就着仪器屏幕的微光，快速翻找。
笔记本里除了那些深奥的公式和观测记录，最后几页竟然有一张手绘的、相对简略但标注关键点的敦刻尔克地下管网及部分隐蔽出口示意图！
“找到了！”
伊恩的手指按在图纸上一个标记点，“这里！老港口区的第三号泄洪闸控制室！有一条维护通道可以直接通到一段废弃的码头下面！那里通常没人看守！”
希望再次燃起！我们重新振作精神，根据图纸指示，找到了离开这个维修间的另一扇锈死的铁门。
伊恩用工兵钳和蛮力，配合着从工具堆里找到的一根撬棍，终于将门撬开。
门后是一条更加古老、仿佛几个世纪没人走过的砖石通道。
空气更加阴冷，带着浓重的海腥味和盐蚀的气息。但根据图纸，穿过这里，就能接近目标。
我们小心翼翼地前行。通道墙壁上，可以看到许多被盐分腐蚀的痕迹和干枯的苔藓。
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嵌在墙里的、早已锈成一团的古老铁环，似乎是过去系缆绳用的。
这里异常安静，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那种无处不在的呜咽声和锈蚀嗡鸣在这里似乎也减弱了很多，仿佛被某种更古老、更深沉的力量所隔绝。
然而，我的直觉却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
仪器屏幕上的绿光稳定得有些过分，指针几乎不动，但这死寂本身反而让人心悸。
突然，走在前面的伊恩猛地停下了脚步，举起拳头。
“有光。”他压低声音说。
前方通道的尽头，隐约透出不同于我们仪器光芒的、稳定而昏黄的光线，像是灯光！还有人声！
我们立刻紧贴墙壁，屏住呼吸，缓缓向前摸去。
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拱形的石砌空间，像是一个古老的地下船坞或者物资转运站。
空间中央点着几盏大功率的防风煤油灯，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七八个穿着遗产研究会野战服的人正在忙碌着。
他们似乎正在建立一个临时的前进基地！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板条箱，上面印着遗产研究会的符文和“小心轻放”、“特殊仪器”的德文标识。
两台嗡嗡作响的小型发电机正在供电。更引人注目的是，空间中央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造型奇特的金属仪器
它由复杂的线圈、水晶般的透镜和刻满符文的金属板构成
正在发出一种低沉、令人心烦意乱的嗡嗡声，仪器顶端一道惨白色的光柱投射在对面一扇巨大的、被厚重铁锈密封的古老拱门上。
那扇拱门巨大而古朴，像是某个中世纪城堡的入口，但诡异地被一种极其厚重、仿佛有生命般缓缓蠕动的暗红色锈迹完全封死了。
锈迹之上，似乎还有一些若隐若现的、痛苦扭曲的人形浮雕。
那些遗产研究会的人员正在仪器周围紧张地调试、记录数据。
“能量输出稳定！‘锁’正在松动！”一个技术人员报告道。
“很好！”一个的声音响起，一个身穿纳粹国防军制服的人说到！
“继续加大功率！K博士命令我们必须在天亮前打开这扇‘旧日之门’！里面的‘回响’至关重要！”
旧日之门？回响？K博士的命令？
我和伊恩躲在阴影里，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我们似乎撞破了遗产研究会一项极其重要的机密行动！
他们竟然想强行打开一扇被“锈”封印的古老大门？
门后有什么？那个“回响”又是什么？听起来就绝非善类！
绝不能让他们得逞！这个念头瞬间占据了我们的大脑。
无论门后是什么，让遗产研究会拿到手都绝对是灾难！
“伊恩……”我看向他。
伊恩的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他快速检查了一下MP40的弹药，
“趁他们现在注意力集中，我们给他们来个惊喜！”
我们迅速制定了一个简单的计划。
我负责制造混乱，用仪器吸引注意力，并尝试破坏那台看起来就很关键的仪器。
伊恩负责火力压制和精准打击。
伊恩将一个从维修间找到的、装满不知名油污的铁皮罐子递给我，指了指那台发电机的方向。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伊恩猛地从藏身处探出身子，MP40喷吐出火舌！
“砰砰砰砰砰！”子弹精准地扫向那些正在操作仪器的遗产研究会人员！
惨叫声顿时响起！
两个技术人员应声倒地，其他人惊慌失措地扑倒在地寻找掩体。
“敌袭！！”
少尉惊怒交加地吼道，“保护‘旧日之门’！杀了他们！”
遗产研究会的人员纷纷举起武器还击。子弹打在我們藏身的石壁上，溅起一串串火星和碎石屑。
就在火力被伊恩吸引的瞬间，我猛地冲了出去，不是冲向人群，而是扑向那两台发电机！我将手中的铁皮罐子狠狠砸向其中一台！
哐当！油污溅了一地
“不！蠢货！快阻止他！”那名国防军少尉发出了惊恐的尖叫，似乎我的行为比伊恩的扫射更让他恐惧！
已经晚了！
所有的线圈瞬间过载烧毁，爆发出刺眼的蓝色电弧！所有仪器剧烈地扭曲、变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碎！
惨白色的光柱瞬间变得极度不稳定，疯狂闪烁，然后猛地爆炸开来，化作一道失控的、扭曲的能量冲击波，向着四面八方猛烈扩散！
“啊啊啊啊啊！”
离得最近的几个遗产研究会人员首当其冲，被那能量波扫中，他们的身体如同被投入强酸般迅速溶解、汽化，连惨叫都只发出一半就戛然而止！
吊着胳膊的少尉因为站得稍远，又被一个板条箱挡了一下，但也被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撞在墙壁上，不知死活。
我和伊恩也被那巨大的冲击力掀翻在地，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尖鸣，什么都听不见，眼前一片发黑。
而那扇被“共振器”能量照射的、被厚重锈迹封印的“旧日之门”，此刻也发生了恐怖的变化！
门上的暗红色锈迹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能量，剧烈地沸腾、咆哮！
那些痛苦的人形浮雕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无声的尖啸！
整扇大门都在剧烈震动，门中央，一道细微的、但确实存在的裂痕正在缓缓出现！
裂痕后面，不是冰冷的石头，而是深邃的、仿佛通往无尽虚无的黑暗！
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恐怖的气息正从裂痕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我们破坏了遗产研究会的仪式，但也可能……提前释放了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走！快走！”
伊恩挣扎着爬起来，耳朵和鼻孔里都流出了鲜血，他拉起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我，踉跄着冲向这个地下空间的另一个出口——
那扇拱门对面的一条狭窄向上的石阶！
我们甚至不敢回头看那扇正在缓缓裂开的恐怖大门，以及门后那令人灵魂战栗的黑暗。
我们只知道，必须立刻、马上逃离这里！
就在我们即将踏上石阶的瞬间——
“砰！”
一声清脆的、不同于任何爆炸声的枪响，从我们侧上方传来！
一颗子弹精准地打在我们前方的石阶上，溅起一串火星，阻止了我们的去路！
我们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石阶上方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
只见此人穿着一身黑色党卫队制服，身材高挑瘦削，脸上戴着一个遮住上半张脸的、光滑如镜的银白色金属面具，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和薄薄的、毫无血色的嘴唇。
他手中握着一把造型极其怪异、枪管细长、闪烁着幽蓝色泽的手枪，枪口正冒着缕缕青烟。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如同一个冰冷的、来自幽冥的裁决者。
他身上没有散发出任何情绪波动，甚至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和死亡般的沉寂。
遗产研究会少尉临死前惊恐的呼喊，似乎还在空气中回荡。
“……‘裁决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