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烟散去时，林昭的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
他能听见自己喉间的腥甜在翻涌，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碎玻璃扎进肺叶。
颈侧的黑纹顺着血管爬向耳后，皮肤下传来灼热的刺痛，像是某种活物在啃噬血肉。
意识里的图书馆突然浮现血色光雾，机械音在颅内炸响：「宿主认知崩解度突破37%，生命能场紊乱值92，建议立即启动沉眠程序——」
“闭、闭嘴。”他攥着怀内的碑石残片，指节发白。
残片上”血脉非凭，心契为证”八个字硌着心口，倒比体内的剧痛更清晰些。
苏晚的手按在他后背，力道重得几乎要把他按进地里，却又在颤抖，像片被风卷着的枯叶。
“林昭！”她的声音带着惯常的冷硬，尾音却破了个小口，”你现在信了？
你不是神，是人。”
他抬头看她。
少女额角沾着灰，左脸有道血痕从眉骨划到下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簇烧穿阴云的火。
喉间的腥甜突然变成了某种更柔软的东西，他低笑出声，鲜血顺着嘴角滴在残片上：”可我宁愿是神…至少不用…”他望着她发顶翘起的呆毛，那是每次熬夜查案都会炸起来的，”忘记谁爱过我。”
苏晚的手指突然收紧，几乎要掐进他肩骨里。
老吴的影子在这时投下来。
守夜人裹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怀里抱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盒盖边缘还沾着烧纸的灰烬。
他蹲下来，布满老茧的手把盒子推到林昭面前：”他每晚来这儿烧纸，写的不是名字，是’柒’字。”
铁盒”咔嗒”打开，半枚青铜族徽躺在褪色的红绸上。
林昭瞳孔微缩——那纹路与谢九章臂上的刺青分毫不差。
意识里的图书馆突然翻涌起金色光浪，无数泛黄的纸页在虚空中展开，最后定格在一行小字：「民国三年春，七名候选者入碑林试炼，六人死于净化程序，仅一人逃逸。」
“原来他不是疯子…”林昭指尖抚过族徽上的裂痕，”是被体系碾碎的…真相。”
“什么真相？”苏晚突然扯过自己的帆布包，从夹层里抽出本泛黄的笔记本。
封皮上”苏建国”三个字被磨得发毛，是她父亲的字迹。
她快速翻到中间，突然顿住——某一页被人用刀整齐划去，只剩边缘毛糙的纸茬，和两行残留的墨迹：”碑林…非封印，乃墓碑”。
“你们所谓的修复，根本是掩盖！”她猛地合上笔记本，指节抵在林昭胸口，”我爸查了二十年灵异事件，原来那些消失的档案、被烧的现场、突然发疯的目击者…都是你们处理失败的痕迹！”
林昭没有说话。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碑石残片，指尖摩挲过”心契为证”四个字。
千年间他修复过三十七块法则碎片，每块碎片里都藏着被抹除的人间悲欢——难产而亡的孕妇、坠楼的少年、被洪水卷走的村庄。
他曾以为那是必须的牺牲，此刻却突然想起谢九章崩溃前的嘶吼：”凭什么他们的命，要给你们的法则让路？”
“昭哥！昭哥！”小陆的喊声响得像炸雷。
染着蓝发的线人从工地警戒线外冲进来，手里举着块裂了三道缝的平板，屏幕上跳动着模糊的黑白影像。
那是地下碑林最后一刻的监控：第七块碑石在崩塌前突然泛起青光，背面浮现出新的刻痕，虽然像素模糊，但”速寻青铜人面，藏于西山古窑”几个字仍清晰可辨。
林昭的意识突然被拽进图书馆。
泛黄的《上古窑录》自动翻到某一页，图示里是座唐代龙窑，炉心嵌着张青铜人面，眼眶处镂空成两个黑洞，下方批注：「初代容器试验品，承载法则碎片时意识崩溃，葬于窑中。」
“那不是文物…”他声音发哑，”是第一个’我’的葬身地。”
夜风突然卷着尘沙刮过来。
林昭站在废墟边缘，望着西边连绵的山影，喉间的腥甜又涌了上来。
苏晚的外套披在他肩上，带着她常用的薄荷香：”你要去找真相？”
“嗯。”
“我跟你查到底。”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比任何誓言都重。
林昭转身要走，意识里的图书馆突然发出蜂鸣。
新的提示浮现在虚空中，血红色的字迹刺得他眉心发疼：「检测到同类生命波动——西山方向，存在’复制体残息’。」
他脚步一顿。
山风掀起额前的碎发，凉意顺着后颈爬进脊椎。
如果他不是唯一…那千年来每一次修复时消失的记忆，每一道新增的黑纹，每一个午夜梦回时叫不出名字的”重要之人”——究竟有多少个”林昭”，死在了他看不见的地方？
远处西山的轮廓在暮色中愈发模糊，废弃古窑的影子像头蛰伏的巨兽，窑口黑得深不见底，仿佛在等待…
它的主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