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薇那辆粉红色的迷你电动车，像受惊的兔子般蹿出荒草甸，消失在视野尽头，留下的只有车尾卷起的淡淡尘烟和一片死寂。
沈渊站在破败的售票大厅门口，望着那尘埃落定，心里空落落的。刚才那场兵荒马乱的闹剧，仿佛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肾上腺素退潮后，留下的是更深重的疲惫和一种……荒谬绝伦的虚脱感。
他真的，用一个听起来像是三流网页游戏赠品的“系统”，在一个负债三百亿的废墟上，开了个号称能吓死人的项目，并且真的差点把第一个客人吓出好歹，还招来了警察？
这都什么事儿！
冷风一吹，他打了个哆嗦，才意识到自己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难受得要命。
“系统，”他有气无力地在心里默念，“维护费……一天一百万，对吧？”
【是的，宿主。每日凌晨自动扣除。当前系统垫付中，但垫付额度并非无限。请尽快实现盈利。】系统的电子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听不出半点人情味。
盈利？就靠那个888一次、差点开局就送走客人的“幽冥古道”？
沈渊揉着发痛的额角，走回空旷冰冷的大厅。那份被林薇薇揉皱又扔下的“生死状”还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像是个拙劣的犯罪证据。他弯腰捡起来，抚平上面的褶皱，看着那些措辞严厉到近乎恐吓的条款，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玩意，能骗……能吸引到第二个正常人吗？
他走到售票台后那张唯一的破旧办公椅前，瘫坐下去。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饥饿和口渴这时才猛烈地袭来，胃里像有只猫在抓挠，喉咙干得冒烟。他继承了一座占地118平方公里的游乐园，却连一瓶干净的水，一块能填肚子的面包都没有。
首富之子？他妈的还不如流浪汉！
【叮！检测到宿主基本生存需求亟待解决。】 【新手任务奖励：‘基础物资补给包’已发放至系统空间，请查收。】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
沈渊精神微微一振，立刻集中意识打开系统界面。果然，物品栏里多了一个灰色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包裹图标。他选择提取。
唰。
一箱矿泉水，一箱压缩饼干，一箱罐头，还有一套简单的洗漱用品和一条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薄毯子，突兀地出现在他脚边的空地上。
东西不多，但足以解燃眉之急。
沈渊也顾不上那么多，拧开一瓶水就咕咚咕咚灌了半瓶，冰凉的水流划过喉咙，稍微压下了那股焦灼感。他又撕开一包压缩饼干，干巴巴地嚼着，味道谈不上好，但至少胃里有了实在的东西。
一边机械地吃着，他一边再次调出系统界面，仔细研究起来。
界面最上方是乐园的总体信息。
【乐园名称：星海游乐园】 【状态：严重破损（总体完整度21%）】 【绑定所有者：沈渊】 【总体负债：178，500，000，000信用点（持续产生利息中）】 【每日维护费用：1，000，000信用点】 【乐园声望：略有耳闻（17/1000）】 【可用乐园能量：595点（初始100-消耗5+任务奖励500）】
看到那高达千亿的负债数字和每天百万的维护费，沈渊的心脏又是一阵抽搐。这得卖多少张门票才能填上？按照888一张算，每天得吓晕一千多个游客才刚够维护费？这还不算还本金和利息！
他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令人绝望的数字，将注意力转向其他功能模块。
【主题区域】里，除了已解锁的【恐怖鬼怪区（初始）】是亮着的，其他五个区域——【仙侠修真区】、【赛博朋克区】、【精灵魔法区】、【奇幻野兽区】、【未来科技区】——全部是灰色的锁定状态，旁边标注着“声望不足”或“能量不足”或“特殊解锁条件未满足”。
他点开亮着的【恐怖鬼怪区】。
子页面展开，里面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设施图标亮着——【幽冥古道（初级）】。下面还有简单的介绍和状态。
【设施：幽冥古道】 【级别：初级惊悚体验】 【状态：可运行（每次启动消耗5点能量）】 【当前可同时接待人数：1】 【升级选项：提升恐怖强度（未解锁）、增加同时接待人数（未解锁）、扩展路线（未解锁）】 【升级需求：声望等级2，能量1000点，特殊材料若干】
一个游客一次消耗5点能量，收入888块。沈渊粗略算了算，这能量点折算成钱的话，似乎……还挺划算？毕竟能量点目前看来只能通过任务获取，而钱……是实打实的负债。
除了【幽冥古道】，区域界面下方还有几个灰色的设施图标：【怨灵书屋】、【百鬼夜行街】、【无常过山车】……光看名字就让人头皮发麻，解锁条件更是苛刻。
他退出来，又看了看【建造】和【招募】功能。
【建造】里面罗列了一大堆看起来就匪夷所思的建筑和设施，从【黄泉路引灯】到【缚魂法阵基石】，需要的材料更是闻所未闻，什么【阴煞石】、【生魂木】……看得沈渊眼皮直跳。这系统果然不是地球科技。
【招募】界面则分为【普通员工】和【特殊员工】。
普通员工还好理解，保安、保洁、售票员之类的，但薪水要求高得离谱，一个普通保洁月薪居然要五千信用点？抢钱啊！
而特殊员工……【阴魂引导员】、【幻术师】、【机关傀儡师】……甚至还有【无常（临时工）】？这些玩意真的是能“招募”来的？沈渊强烈怀疑这些“员工”到底是不是人。
功能很多，很花哨，但几乎全都卡在“声望不足”和“能量不足”上。
目前唯一能动的，就是那个刚刚闯了祸的【幽冥古道】。
以及，还在缓慢跳动的声望值。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又从17跳到了19。看来林薇薇直播中断造成的风波，还在持续发酵。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新的运营任务已发布：初具规模。】 【任务要求：成功接待累计10名付费游客。】 【任务奖励：乐园能量1000点，声望值50点，随机设施升级券x1。】 【任务时限：7天。】 【失败惩罚：随机关闭一项已解锁功能（包括但不限于已解锁区域）。】
10个游客？七天？
沈渊看着任务要求，眉头紧锁。
如果说忽悠来林薇薇带着七分运气三分巧合，那接下来，还能指望有多少个像她一样头铁又猎奇的主播或者愣头青上门？
这鬼地方偏僻得鸟不拉屎，导航都不一定找得到。除了他自己，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哦，不对，鬼可能真有。
没有宣传，没有渠道，没有口碑（目前只有惊吓过度的差评），甚至没有一个正常的售票窗口和工作人员。
难道全靠系统那个不靠谱的“随机推送”？
他点开【宣传】界面，里面果然有几个选项。
【基础宣传券（小范围随机推送）】：需要能量点10点。 【区域定向宣传（指定城市范围投放广告）】：需要能量点100点，信用点5000。 【话题炒作（制造局部热点事件）】：需要能量点500点，信用点20000，声望等级2。 【全球震撼（投放超自然现象级广告）】：需要能量点10000点，信用点？？？，声望等级5，特殊权限。
沈渊看着那一个个昂贵的选项，再看看自己仅有的595点能量和888块余额，默默关掉了界面。
穷，是原罪。
他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物品栏里那份“基础物资补给包”开出的东西上。除了食物和水，似乎还有几样别的东西。
他心念一动，将剩下的物品全部提取出来。
哗啦。
几件折叠好的、看起来像是工作服的深蓝色衣裤，一顶同色系的帽子，以及一个……巴掌大小、造型极其简陋、屏幕甚至还是黑白像素风的……手持设备？
沈渊拿起那台设备。入手冰凉，塑料外壳，轻飘飘的，屏幕只有火柴盒大小，上面显示着简单的像素图标：【售票】、【检票】、【信息】、【设置】。
【物品：乐园助手终端（初级）】 【说明：用于处理售票、检票等基础业务。可连接系统网络，实现远程操作。电量无限。】 【提示：请宿主注意身份，亲力亲为虽好，但招募员工才是长久之计。】
沈渊看着这台仿佛从上世纪垃圾堆里捡来的设备，又看了看那套崭新的、胸口还绣着“星海乐园”LOGO的工作服，脸色古怪。
系统这是……让他亲自下场，又当老板又当售票员兼检票员？
他沈渊，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干过这种活啊！
但看着空无一人的大厅，想着那每天一百万和维护费和十个游客的任务……
他认命地拿起那套工作服。
十分钟后。
沈渊换上了那身深蓝色的工作服。料子一般，但至少干净合身。就是胸口那个略显幼稚的卡通星球LOGO，让他觉得有点羞耻。
他拿着那台破旧的“乐园助手终端”，走到售票窗口后面。窗口玻璃脏得几乎看不清外面，台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他找了块破布，沾了点矿泉水，胡乱擦了擦玻璃和台面，总算能见人了。然后把终端放在台上，自己搬了把椅子，像个真正的售票员一样，坐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空荡荡、寂静无比的大厅，一种极其强烈的荒谬感和孤独感再次袭来。
负债千亿的超级富豪继承人，在一个大了100倍的地球上，穿着一身廉价工作服，守着一个破败不堪的废墟游乐园，等着客人上门体验一个能吓死人的项目……
这剧本，神经病都不敢这么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阳光透过脏污的彩玻璃，在大厅地上投下移动的光斑。
外面只有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以及远处不知名金属部件因风吹日晒偶尔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没有任何人影，没有任何车辆声。
沈渊从最初的紧绷，到逐渐麻木，最后几乎要趴在桌子上睡着。
那台破终端，屏幕上的像素图标，一动不动。
就在他怀疑林薇薇的到来只是一场幻觉，怀疑系统任务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天方夜谭时——
终端屏幕，突然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同时，系统提示音在他脑海响起：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个体正在尝试跨越乐园西部第三隔离栅栏。疑似逃票行为。】
沈渊一个激灵，猛地坐直身体。
逃票？
还真有人摸到这鬼地方来了？还是用这种不光彩的方式？
他立刻调出系统地图。代表整个乐园范围的巨大绿色轮廓图上，在西北角的边缘位置，一个刺眼的红色光点正在闪烁，旁边标注着“入侵警报”。
地图比例尺极大，他能看到那片区域标注着“废弃设备堆放区”和“危险！禁止入内！”的字样。一道道代表破损栅栏的虚线在那里中断。
居然想从那种地方翻进来？不怕被锈蚀的钢筋扎穿脚底板吗？
沈渊皱起眉。
【发布临时任务：捍卫产权】 【任务要求：驱逐或抓获逃票者，维护乐园权益。】 【任务奖励：乐园能量50点。】 【失败惩罚：无。】
还有这种任务？
沈渊看着那50点能量的奖励，又看了看地图上那个孤零零的红点。
他站起身，从角落里捡起一根之前看到的、用来支撑窗户的锈蚀铁棍，掂量了一下，手感沉甸甸的。
然后，他按照系统地图的指示，从员工通道绕出大厅，朝着西北角的废弃堆放区快步走去。
一路上尽是荒芜和破败。巨大的、说不出原本用途的金属构件像史前巨兽的骨骸，半埋在荒草中。破碎的水泥块和建材垃圾随处可见。越往里走，越是难行。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绕过一堆小山似的废弃轮胎，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愣。
只见一段已经完全倒塌的铁丝网栅栏旁，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穿着脏兮兮牛仔外套、头发染成枯黄色的年轻男人，正踮着脚，试图把一架看起来挺专业的无人机从一堆带刺的铁丝网里解救出来，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妈的！这什么破地方！铁丝网都烂成这样了还带倒钩！”
另一个则是个穿着灰色卫衣、戴着黑框眼镜、身材微胖的年轻人，正举着另一个手机，对着周围环境拍摄，嘴里念念有词：“……老铁们看到了吗？传说中的星海游乐园内部！绝对第一手资料！网上那个主播就是从正门进去的，咱哥们儿另辟蹊径……这废弃工业风，绝了！就是有点扎脚……”
显然，这是一个想来蹭热度的“探险”主播和他的同伴。
那眼镜男一抬头，正好看到拿着铁棍、面无表情走过来的沈渊，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上：“黄、黄毛！有人！”
叫黄毛的年轻人猛地回头，看到沈渊和他手里的铁棍，也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无人机往身后藏，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你谁啊？！想干嘛？！”
沈渊在离他们五步远的地方站定，晃了晃手中的铁棍，指了指他们脚下，又指了指身后来的方向，声音平静无波：“我是乐园管理员。这里私人产业，禁止闯入。想玩，走正门，买票。”
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配合着这荒凉的环境和手里的铁棍，却自带一股压迫感。
黄毛和眼镜男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他们本就是想来拍点刺激的素材，根本没打算花钱，更没想到这破地方居然还有管理员？
“买、买票？”黄毛梗着脖子，“你们那什么破项目卖888！抢钱啊！谁知道是不是骗人的！我们就进来拍点废墟素材，怎么了？又没损坏你东西！”
“就是！”眼镜男也壮起胆子，把手机镜头对准沈渊，“家人们看看啊！这破游乐园的管理员还拿着棍子威胁人！肯定有黑幕！说不定昨天那主播就是被他们吓唬成那样的！”
沈渊看着他们的表演，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他抬起手中的铁棍，不是指向他们，而是指向旁边一根歪斜的、锈得千疮百孔的钢梁。
然后，轻轻一敲。
铛。
一声轻响。
下一刻，那根需要两人合抱的粗大钢梁，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碾压过一般，悄无声息地从中段开始，化作了一滩细腻的、暗红色的铁锈粉末，“簌簌”地垮塌下来，堆成一个小丘。
微风一吹，铁粉飘扬。
黄毛和眼镜男的声音戛然而止。
两人张着嘴，眼睛瞪得滚圆，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惊恐地看着那堆瞬间腐朽的铁锈，又看看沈渊手里那根平平无奇的铁棍，最后目光落在沈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空气凝固了。
手机镜头还开着，直播间里零星的几个观众也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弹幕瞬间飘过几个【？？？】和【特效？】。
沈渊甩了甩铁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依旧平淡：“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是去正门买票体验，还是我现在就帮你们……‘清理’一下擅自闯入的痕迹？”
他刻意加重了“清理”两个字。
黄毛和眼镜男同时打了个寒颤，看着那堆铁锈，腿肚子开始转筋。
“买、买票！我们买票！”黄毛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来，手忙脚乱地把无人机塞回背包，“大哥！管理员大哥！我们错了！我们这就去正门！这就去！”
眼镜男也赶紧收起手机，脸色煞白，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们体验！这就去买票！”
两人再不敢多看沈渊一眼，更不敢去看那堆铁锈，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朝着沈渊来时的方向跑去，速度比来时快了十倍不止。
沈渊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小路尽头，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铁棍。
【物品：初级权限手杖（伪装形态）】 【说明：可在乐园范围内，小幅调动乐园之力，对无生命物体进行加速腐朽、轻微地形改变等操作。对生命体无效。】 【备注：维护乐园秩序，有时需要一点小小的“说服力”。】
原来是系统道具。怪不得刚才他心念一动，这棍子就反馈来一种奇特的联系感，仿佛能撬动这片土地本身的某种力量。
【临时任务：捍卫产权，完成。】 【奖励：乐园能量50点已发放。】 【当前能量：645点。】
能量到手。
沈渊丢开铁棍，那棍子在落地前便化作点点微光，消失不见。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工作服，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等他慢悠悠晃回售票大厅时，果然看到黄毛和眼镜男正脸色发白、坐立不安地等在那里，看到他从员工通道出来，更是吓得一个激灵，站得笔直。
“大、大哥……我们，我们来买票。”黄毛的声音还有点抖。
沈渊没说话，走到售票窗口后坐下，拿起那台破旧的终端，熟练地操作了几下——其实也没什么可操作的，就按了一下【售票】图标。
吱嘎——
旁边的打印机吐出两张票，和两份崭新的“生死状”。
“协议，签字。票，拿好。”沈渊言简意赅。
两人哪还敢有半点犹豫，看都没看协议内容，唰唰签上大名，摁了手印，然后几乎是抢过门票，逃也似的冲向了“幽冥古道”的入口，仿佛身后有厉鬼在追。
沈渊看着他们的背影，摇了摇头。
但愿他们出来的时候，还能保持清醒。
他低头看了看终端屏幕。
【当前游客数：2】 【累计游客数：3】 【任务“初具规模”进度：3/10】
数字跳动的瞬间，沈渊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股因为系统而存在的微弱联系感，似乎……凝实了那么一丝丝。
非常细微，但确实存在。
仿佛这座沉睡的废墟，因为他这个“主人”真正带来了“生机”（哪怕是吓出来的生机），而给予了他一丝微不足道的、却真实不虚的反馈。
他抬头，望向大厅外辽阔而荒芜的天空。
第三个客人，会在哪里呢？
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台破旧的终端，第一次觉得，那冰冷的塑料外壳，似乎也有了一点温度。
也许，还债之路，并非完全看不到光亮。
哪怕那光，是来自幽冥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