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星沉抬眸看他,眼中平静无波,眼底却有一丝期盼,只轻轻颔首示意。
李子崖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将巡天司的卷宗放在石桌上,“自三年前老国公一病不起,不过一年光景便薨了。陛下虽感念吴家军勋,未夺爵位,但朝中无人支撑,门庭日渐冷落。”
吴星沉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语气却依旧平淡:“母亲呢?”
“夫人…”李子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夫人同族老们商议后,从旁支过继了一子,名吴明轩,今年应当十六了,暂代世子之位,支撑门面。”
夕阳的余晖透过桂花树的枝叶,在吴星沉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沉默了片刻,远处传来归巢乌鸦的啼叫。
李子崖道,“据说那吴明轩读书尚可,性情也算沉稳,只是年纪尚轻,袭爵的折子殿下一直不批,孙氏和族老心焦,却也无处打听缘由。国公府如今…已大不如前了。”
吴星沉望着墙角一丛枯败的迎春,忽然低语道:“父亲。”
这两个字里藏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有思念?有后悔?李子崖看着眼前这张苍白却平静的侧脸,带着丝丝悲伤。
如今物是人非。
“你…”李子崖开口,却不知该问什么。问她是否要回去看看?还是问她这三年的经历?
吴星沉那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
:“多谢李大人帮我打听府中消息。”
她的目光越过院墙,望向国公府的方向,眼中流露出各种情绪——现如今她也只是个年芳十八的女子,虽有一身武艺和七杀煞气,但终究涉世未深,当年的任性与丝丝叛逆,最终父亲离世也没能见上一面。此刻,她心中有没有后悔当年离家的举动?现在的情形,真比嫁人受母亲的掌控好吗?更何况,她要嫁的人是个假身份,还是老道士的徒儿,这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夜色彻底笼罩了小院,老仆悄无声息地点亮了檐下的灯笼。
“用完晚膳,早点休息,你伤未痊愈。三日后,我便离京去蜀中办案。你,是否与我同去?”李子崖似乎看出了她的情绪。
吴星沉的目光从远方收回,落在李子崖身上。灯笼的光在她眼中跳动,映出几分挣扎。
“李大人可知,”她声音依旧轻,却带上了几分涩意,“你的上司大人已对你起疑。”
李子崖神色不变:“何以见得?”
“他若真信你那‘隐修高手’之说,便不会在此时派你离京查案。”吴星沉指尖划过微凉的桌面,“蜀中路远,案情若真如卷宗所言复杂,短期内你根本无法回京。他这是要将你调开,方便查证你口中的隐修高手究竟是谁。”
李子崖竟微微笑了笑:“你看得很透。”
“并非我看得透,是安排的很明显。”吴星沉垂下眼帘,“我留在京城,已不安全。”
空气凝滞了片刻。老仆摆好简单的饭菜,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所以,”李子崖拿起筷子,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你更该与我同去。蜀中虽险,远比京城的暴露身份安全。况且……”
他顿了顿,看向她:“那卷宗记载的邪异事件,颇为蹊跷,你的煞气,或许能帮我。”
吴星沉猛地抬眼。七杀煞气在经脉中微微一颤,似被这句话唤醒。
她看着桌上简单又可口的饭菜,又望向国公府的方向。那里有她未能见最后一面的父亲,有日渐衰落的家族,有一个占据了她位置的“世子”。
但那里,也已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好。”她终于开口,声音清晰起来,“我与你同去。”
吴星沉拿起筷子,安静地开始用餐。她知道,自己终于踏上了磨砺之路。
京城的夜,还很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