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一隅黑暗。白天的种种不愉快像沉在水底的泥沙，暂时被夜晚的寂静掩盖，但并未消失。
林舟坐在书桌前，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加班画图。他打开了最底下那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略显陈旧的牛皮纸文件夹。文件夹的封面上，用马克笔写着两个字——“旅行”。
他打开文件夹，里面并不是什么正式的文件，而是各种打印的资料、剪报、甚至还有手写的笔记。纸张的边缘已经有些微微卷曲，透露出一股被时光抚摸过的气息。
这是三年前，他们刚结婚时，他悄悄开始准备的蜜月旅行计划。当时苏晚挽着他的胳膊，眼睛亮晶晶地说：“等我们忙完这阵，一定要去度蜜月！就去云南好不好？我想去看洱海，去逛大理古城，去吃遍那里的鲜花饼！”
他当时笑着点头，把她的每一句憧憬都记在了心里。后来工作忙，婚礼也仓促，蜜月旅行一拖再拖，苏晚总是说“等下次有空”、“等项目结束”。但他从未忘记过，这个文件夹里的内容随着时间推移，反而越积越厚。他收集了大理的民宿信息，标注了苏晚可能喜欢的拍照打卡点，查好了最地道的鲜花饼老店地址，甚至偷偷看好了几条小众的徒步路线。
他摩挲着纸页上那些精心标注的红色记号，尤其是圈出来的几家老字号鲜花饼店，仿佛能透过纸张闻到那股甜香。他记得求婚成功那天晚上，他抱着她，在她耳边很认真地说：“晚晚，以后我每年都带你去一个你想去的地方，看遍所有风景。”
当时怀里的温暖和誓言的真挚，此刻回想起来，却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模糊而遥远。
他深吸一口气，拿着文件夹走到客厅。苏晚正窝在沙发里，抱着手机，手指飞快地打着字，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林舟在她身边坐下，将文件夹打开，递到她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晚晚，你看这个。”
苏晚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片刻，扫了一眼那些纸张，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是我们之前说好的蜜月旅行计划，去云南大理的。”林舟指着上面的图片和文字，“我看了下日程，下下周我可以请年假，项目刚好能告一段落。机票和民宿我现在看还不算太贵，我们正好可以去你一直想去的那个洱海边的客栈……”
他的话还没说完，苏晚的注意力似乎又被手机吸引了过去，她“嗯嗯”了两声，手指又在屏幕上敲击起来，显然是在回复什么消息。
林舟顿了顿，耐着性子继续道：“你看，这里还有你之前说很想试试的手工鲜花饼体验店，我们可以自己去烤……”
“啊？哦，云南啊……”苏晚这才像是完全听清了他的话，抬起头，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下下周？恐怕不行啊。”
“为什么？”林舟心里的那点期待像被针扎了一下，慢慢漏气。
“阿哲下下周要办个小型个人作品展，筹备了好久呢，场地、物料、邀请嘉宾……一堆事儿，他忙不过来，早就说好了让我去帮忙布置现场的。”苏晚的语气理所当然，仿佛这是一件早已定下、且远比蜜月旅行重要得多的事情，“这可是他第一次办展，很重要的。”
林舟愣住了，他拿着那份准备了三年、承载了无数期待的旅行计划，感觉纸张的边缘有些割手。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个作品展的布置……比我们推迟了三年的蜜月旅行还重要？”
“这怎么能比呢？”苏晚终于放下了手机，看向林舟，眉头微蹙，似乎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阿哲为这个展准备了大半年，付出了多少心血，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我早就答应要帮他的，怎么能临时放他鸽子？蜜月我们以后再去又不是不行，时间多的是啊。”
以后再去？时间多的是？
林舟看着她理直气壮的脸，听着她轻飘飘地将那个他珍视已久的承诺再次推向虚无缥缈的“以后”，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闷得发疼。
他低头看着攻略上自己用心标注的“苏晚爱吃的鲜花饼店”那行红字，再想起求婚时自己那句信誓旦旦的“带你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只觉得无比讽刺。
空话。原来在别人早已遗忘的角落里独自坚守的承诺，真的只会变成一场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