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望舟有个秘密。
他天生无感,即便是疼痛,也难以感知。
可奇怪的是,今日那小耗子靠近时,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僵住,颤栗,然后被刺客划开的掌心也升起从未感受过的微微刺疼。
兜帽遮住的耳朵,恐怕已经红了个彻底,以助于当时的裴望舟明显地感觉到烫意。
直到人离开,那短暂感受到的都一一平复消失。
然后,就是现在……
不知道哪来的水流轻轻将他包裹,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他全身轻轻抚摸。
他撑在墙上的手,手背青筋绷紧,脉络浮动,喘息声加重。
“公子!”
一个小童快步从巷头跑过来,着急地想要搀扶情况不妙的裴望舟,却被制止。
他在承安侯府等了许久也没见公子回席,便察觉不对,随意找了个理由就先离席找公子,却没想到公子会在这巷子里,整个人都不对劲。
“公子,承安侯府的人竟然敢对您动手!”小童气恼拔剑,“我去杀了他们!”
那道怪异的触感还在持续,他的嗓音低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瑶光,回府。”
“是。”虽然恼火,但小童还是立马搀扶着裴望舟走到巷口,坐上马车,迅速回府。
刚到府,裴望舟就屏退了下人,脱掉披风和长袍,任由浴池中的凉水浸泡他的身体,浇灭那些奇怪的感受。
他阖了阖眼,呼吸逐渐平复。
然而下一瞬,他全身紧绷,手掌紧紧抓握着浴池边缘。
原本短暂停歇的“抚摸”,变成了轻轻的擦拭,然后,是仿佛刷子的轻轻刷动。
和抚摸不同,刷子拂过,带着更明显的摩挲感,身躯逐渐布满可疑的粉红。
裴望舟喉结剧烈滚动,耳边仿佛听见胸腔传来沉重的共鸣,手臂的青筋蜿蜒起伏,跳个不停。
他难堪地低下头,透过清水看到欲/望明显的升腾,几秒后,下颌扬起,抿紧的唇间溢出喘/息,脸颊的小痣更添几分欲/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浴池内冰冷的池水都因他的体温而沸腾,一股强烈的异动在身体里回响,酥麻从胸腔直达颅腔。
颤抖的手指碰到刚才随意丢在衣袍上的药瓶,裴望舟晕着水汽的眸子缓缓睁开,还有些失了焦距,却又莫名想到被人拽着兜帽往下拽时身体的颤动。
–
不知道是不是姜禾的错觉,她感觉手里正在刷蜂蜡的木偶像是变热了一点。
可这是木头啊。
奇怪咧。
姜禾撇了撇嘴,没思考出什么来,就只好继续仔仔细细给木偶刷上蜂蜡,然后放到一旁晾干,自己则上床休息。
没有了木偶陪睡,姜禾有些不适应。
她侧躺在床上,看着放置在帕子上的木偶,仿佛穿过木偶看到一个温婉的妇人在认真又笨拙地篆刻。
母亲,我回到承安侯府了。
而另一座府邸,裴望舟身上怪异的感受终于平息。
裴望舟坐在床边,府中养着的大夫来给他诊脉开药,瑶光为他身上的伤口上药。
“公子,您离席时间去了哪里,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伤口泡了水,外翻的皮肉都有些苍白。
早知道公子身上这么多伤,他说什么也要阻止公子先沐浴了。
“皇宫。”
瑶光动作微微一顿,“您遇上陆督主了?”
若不是遇上了这位毁了容的笑面虎,宫内谁能伤得了公子。
“嗯。 ”
瑶光咬牙,“那只笑面虎总是阴恻恻的,拿着鸡毛当令箭。等以后公子您重掌——”
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戛然而止,瑶光对上了裴望舟黑沉的视线,当即放下手中的药,跪在地上,“奴才口无遮拦,请公子降罪!”
这般干脆利落的滑跪,不免让裴望舟想到一个人,手指又有些古怪的酥麻。
他沉着嗓音,“下去吧。”
“是……”
瑶光起身准备离开,就听到裴望舟说,“把药瓶拿出去,查。”
“是!”
–
天光乍破,姜禾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检查木偶上的蜂蜡。
小木偶又变回了干净光滑的模样。
姜禾满意地把小木偶揣到袖子里,思忖今日要做的事。
她前日一早从慈恩寺回到承恩侯府,家里人收到消息,却还是生生让她在前庭枯坐了两个时辰,才姗姗来迟。
承恩侯姜远山,也就是她的父亲,在母亲死后并未续弦,只是府中妾室众多。瞧见她的时候,父亲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
至于两个哥哥,对着姜禾是一副不耐烦的态度,对着姜清筠又是另一副温柔至极的态度。
甚至,他们对姜禾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关心十年未见的妹妹,而是“不准欺负筠儿,否则滚回你的慈恩寺去”。
姜禾不是为了得到家人的爱回来的,却在听到这些话仍然不可避免地想要发笑。
但她得装。
话本里说,她下毒失败的第二天,承恩侯就找上门来,扇了她一巴掌,还罚她跪祠堂。
祠堂,她正好要去一趟。
姜禾的思绪回笼,压了压眼角,又是一副乖顺的模样。
她刚走到门口,准备去找事,下一秒,找事的人上门了。
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姜禾对上了一张威严的脸。
是她的生父,承恩侯姜远山。
“父亲。”姜禾低眉轻声道。
姜远山看她乖顺的模样也莫名觉得不顺眼,学不到清筠半点温婉端庄,东施效颦。
皱眉的姜远山格外威严又骇人,他问道:“昨日让你下的毒,你下了吗?”
“下了。”姜禾带着点颤音说道。
巴掌没有来。
昨天她摸到裴望舟的披风兜帽,上面都是血。
再加上她有意在他面前提到是侯爷下毒。
裴望舟应该会请大夫。
只要大夫进了定国公府,不管他是中毒还是受伤,都没有区别。
“可有人发现?”姜远山盯着她的头顶,又问。
昨夜大夫入了定国公府,虽然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中毒了,但想必姜禾不敢欺骗他。
姜禾摇摇头,有些担忧惶恐地抬眼,“爹,定国公府会不会查到女儿身上?”
姜远山道:“怕什么?就算查到又如何,你是承恩侯府小姐,自有侯府帮扶。”
“那爹为什么不让四妹妹去呢?”
姜远山怒意渐起,冷冷地看着她,“你是想让你四妹妹送死吗?”
姜禾微微睁大眼睛,像是真的疑惑,“那女儿去,就不是送死了吗?”
“你怎么敢跟筠儿比!”姜远山喝道。
姜禾被吓了一跳,眼眶迅速泛起红意,“爹,四妹妹只是您的养女,我才是您的亲生女儿。当年母亲去世前让您照顾好我,您明明答应了的——”
不知是什么字眼触怒了姜远山,他眼中怒意升腾,一字一顿说道:“逆女,还敢顶嘴!来人!把她带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不诚心悔过,就别想再踏出祠堂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