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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现在,你可知晓,‘窥见’之后,那随之而来的‘重量’了么?”

道人的话语如同冰冷的碑文,镌刻在破庙沉寂的空气里,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压在屹丞的心上。重量?他感受到了。那不是挑水劈柴的疲累,而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不安的东西——当他喊出那些话,看到那些孩子脸上瞬间褪去的嚣张,转而变成惊疑和恐惧时,一种莫名的寒意便攫住了他。那不仅仅是因为话语生效,更是因为他触碰到了某种他不该触碰、也无法完全理解的领域。

庙外孩童仓皇逃窜的脚步声早已消失,夕阳彻底沉入远山背后,最后一丝余晖抽离,破庙内陷入一片昏暗。只有角落里那堆小小的篝火,跳跃着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将道人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摇曳的阴影。

明虚道人不再言语。他走到火堆旁,用一根细枝拨弄了一下火炭,让火光稍稍亮了一些。然后,他不知从何处——或许是那看似空荡的袖袍,或许是神像后更隐秘的角落——取出了两样东西。

一卷颜色暗沉、边缘磨损严重的皮纸卷轴。

还有一方小小的、色泽深紫、触手冰凉的古砚。

他将这两样东西放在火堆旁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上。

“过来。”他命令道,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古井无波,仿佛刚才那番关于“重量”的叩问从未发生。

屹丞依言走近,目光好奇地落在那两样东西上。皮纸卷轴用一根黑色的细绳系着,透着一股久远的气息。那方古砚更是奇特,颜色深紫近黑,质地细腻如玉,却在火光照耀下,隐隐泛着一层幽冷的光泽,砚堂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早已干涸的、暗沉发黑的墨渍。

明虚道人解开皮卷的细绳,缓缓将其展开。皮卷上并非预想中的图画或复杂的符咒,而是用极其古朴、甚至有些笨拙的笔触,勾勒着一个个姿态各异、扭曲挣扎的……**人形**。

这些人形没有五官细节,只有简单的轮廓,但每一个姿势都透露出极致的痛苦、恐惧、狂怒或绝望。有的抱头蜷缩,有的仰天嘶嚎,有的僵直倒地,有的扭曲如虫。在每个人形旁边,还有一些更加晦涩难懂的古老注释符号,如同天书。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压抑的气息从皮卷上弥漫开来,让屹丞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此非书画,乃《刑狱七十二煞相图》。”明虚道人的声音低沉响起,如同在叙述一段尘封的残酷历史,“乃上古之时,观囚徒临刑前百态,录其神魂惊怖溃散之瞬间,所绘之‘绝气相’。非为赏鉴,乃为……警醒与辨识。”

他枯瘦的手指缓缓拂过皮卷上一個脖颈以诡异角度歪折的人形,眼神幽深:“习此相图,非是让你知晓人如何死,而是让你辨明,人因何而至此地步。其眉宇间积攒之怨毒,其眼神中深藏之奸猾,其气运里缠绕之血光……皆有其源,亦必显于外。”

“相术之基,首在‘观’与‘辨’。观其形,辨其气,究其源,方能断其果。若连人之将死的绝气相都看不分明,又如何能看透活人皮囊下的吉凶祸福?”

道人的话语冰冷而直接,将那血淋淋的真相剥开在屹丞面前。这与他想象中玄妙高深的相术截然不同,它扎根于最残酷的现实,直面人性最阴暗的角落。

屹丞看着皮卷上那些扭曲的人形,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起。他仿佛能听到那些无声的哀嚎,感受到那些极致的绝望。

明虚不再多言,开始逐一讲解。他从最简单的几种“煞相”讲起,指出每一种形态所对应的典型心性与命运特征,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讲解草木纹理,内容却令人毛骨悚然。

“此相,眉锁印堂,嘴角下垂如覆舟,乃‘怨煞’,主一生嗔恨,易惹口舌官非,终致众叛亲离。”

“此相,眼露三白,颧高无肉,乃‘贪煞’,欲壑难填,锱铢必较,多遇横祸而亡。”

“此相……”

屹丞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努力记忆那些扭曲的形态和对应的解释。但那些图像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魔力,越是细看,越是觉得心悸神摇,胃里隐隐不适。

讲解完五六种基础煞相后,明虚道人停了下来。他拿起那方深紫色的古砚,又取来一个小小的水囊,倒入少许清水。

然后,他做了一個让屹丞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伸出左手食指,在那看似空无一物的砚堂里,沿着那些干涸暗沉的旧墨渍,缓缓研磨起来。他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不是在研墨,而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更让屹丞瞳孔骤缩的是——

道人那研磨着空砚的指尖,竟毫无征兆地、极其缓慢地,**渗出了一颗颗细小的、鲜红的血珠!**

血珠无声地融入砚堂那少许清水中,迅速晕开,将清水染成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淡红色!

道人仿佛毫无痛觉,神情专注而凝重,直到那淡红色的“墨汁”达到某种浓度。他才停下动作,指尖离开砚台,那细小的伤口竟已不再流血,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拈起一支秃了毛的旧笔,蘸饱了那淡红色的“墨”,递向屹丞,指向皮卷上一个双目圆睁、面目极度惊恐的人形。

“此为‘惊惧煞’。临刑前心神崩溃,肝胆俱裂之相。”道人的声音低沉而缥缈,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现在,依我方才所讲,将其特征,临摹下来。”

“用此墨。”

屹丞看着那递到面前的笔,笔尖饱蘸着那鲜红刺目的“墨汁”,散发着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他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强烈的抗拒感油然而生。

用血来画?画这种代表死亡和绝望的煞相?

他抬头,看向明虚道人。火光跳跃下,道人的脸一半明一半暗,那双深邃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他,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不容置疑的平静,仿佛在等待他克服这最后的心理障碍。

笔,悬在空中。

红色的墨汁,仿佛拥有生命般,在笔尖欲滴未滴。

皮卷上那惊恐扭曲的人形,似乎在无声地尖啸。

庙外,夜风呜咽,如同万千鬼魂的低语。

屹丞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伸向那支蘸血的笔。

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笔杆的瞬间——

嗤啦!

庙顶年久失修的瓦片,忽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疾风掀动,发出一声刺耳的刮擦声响!

几乎同时,那堆篝火猛地摇曳了一下,火苗诡异地拉长、扭动,颜色竟在刹那间变得幽蓝!

一个冰冷彻骨、绝非自然形成的寒意,毫无征兆地**猛地**席卷了整个庙宇!

屹丞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明虚道人一直古井无波的表情骤然一变!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庙宇那布满蛛网的房梁深处,眼神锐利得可怕,低声厉喝:

“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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