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半，林书雪完成了所有工作，在员工休息室整理妆容。
镜子里的女孩比三个月前成熟了许多——眼神更加坚定，嘴角的线条更加清晰。
她换上备用的一件藏蓝色连衣裙，轻轻喷了一点香水，然后嘲笑自己的紧张。
“只是工作讨论而已！”
她对镜中的自己说。
咖啡馆位于卢浮宫后街的一条小巷里，装修古朴，客人稀少。
林书雪推门进去时，沈墨已经坐在角落的位置等候，面前放着两杯咖啡——一杯黑咖啡，一杯拿铁加肉桂粉，正是她喜欢的口味。
“你还记得。”
林书雪在他对面坐下，忍不住说道。
沈墨的嘴角微微上扬：“我记得关于你的很多事。”
这句话让林书雪心跳加速。
她小心地端起拿铁，避开他深邃的目光：“所以，那幅宋代山水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
沈墨直视她的眼睛，“我只是需要找个理由和你谈谈。”
林书雪的手一抖，咖啡差点洒出来：“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说？”
“是因为周远吗？”
沈墨道：“林书雪，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机场偶遇。”
林书雪平静地回他，“他说他是留学生，父母是外交官…”
“他父亲是周正阳，巴黎外交部司长，我的直属上司。”
沈墨打断她，“也是坚持把我调回非洲的人。”
林书雪瞪大眼睛：“你是说…周远的爸爸是周正阳？”
她想起从北京来巴黎，在上飞机之前，母亲曾交代过，“有事就给周正阳叔叔打电话”。
“原来，真的是我爸妈……”
沈墨揉了揉太阳穴，“我不太确定，但巧合太多了。我刚回巴黎，他就出现在你身边…”
“他或许，很早以前就认识你。”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时，挂在门框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书雪抬头，看见周远倚在门框边，阳光从他背后斜射进来，给他整个人染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
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休闲西装，没打领带，领口随意地敞着，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
“真巧啊，书雪。”
林书雪听到他直接称呼她为“书雪”，顿觉浑身不自在。
而周远嘴角仍旧挂着那种她熟悉的、略带痞气的笑容，大步向他们走来。
他的目光在沈墨身上停留了一秒，某种微妙的神色一闪而过，又恢复了常态。
沈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林书雪注意到他放下咖啡杯的动作比平时重了些，杯底与瓷盘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周远。”
林书雪问道：“你怎么在这？”
“路过刚好看到你们，所以就进来打个招呼。”
周远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动作自然得仿佛受邀而来。
他朝沈墨点点头，“沈参赞，似乎很不愿意见到我出现在这里？”
沈墨的表情像是戴着一张精心制作的面具：“周公子。”
他的声音平静得过分，“没想到你对这种小巷咖啡馆也有兴趣。”
周远耸耸肩，招手向服务员要了杯美式：“林大小姐都能喜欢这样的小巷咖啡，我又有什么好嫌弃的。更何况巴黎的每个角落都有惊喜，不是吗？”
“比如，在这里…我还能遇见书雪。”
他转向林书雪，眼睛亮了起来，“对了，今晚留学生会在塞纳河游船上有个派对，你一定要来哦！”
林书雪感到沈墨的目光像两束激光灼烧着她的侧脸。
她不用看也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眉头微蹙，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那是他极力克制情绪时的模样。
“我……”
她刚开口，就感到桌下沈墨的膝盖轻轻碰了碰她的。
那个细微的触碰带着无声的警告。
周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就是些音乐、跳舞，很轻松的活动。你最近工作太拼了，该放松一下。”
他故意看向沈墨，“沈参赞应该是没有权力反对吧？”
沈墨很明显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他也的确是没有权力反对林书雪做出的任何决定。
林书雪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为什么她需要沈墨的允许？
三个月前他不也是单方面替她做了决定，连问都没问过她的想法？
“嗯，听起来很棒！”
她听见自己说，声音比预想的要清脆，“游船派对几点开始？”
沈墨的手指在咖啡杯上收紧，指节因握杯太用力而发白。
林书雪能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只随时准备扑出去的猎豹，却又被无形的锁链束缚着。
“八点，亚历山大三世桥下集合。”
周远愉快地说，似笑非笑地扫了沈墨一眼，“我可以开车来接你。”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去。”
林书雪抿了一口拿铁，肉桂的香气突然变得刺鼻，“正好我今晚没什么安排。”
沈墨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
他转头直视林书雪，那双总是深邃平静的眼睛此刻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震惊、失望、担忧，还有一丝让她心跳加速的……醋意？
“你确定？”
他轻声问，三个字轻得像羽毛，却重得像铅块砸在林书雪心上。
她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
确定要和周远走的这么近？
确定……不再信任沈墨了？
“只是一个派对而已！”
她故意轻松地说，嘴角扬起一个周远式的笑容，“放松点，沈参赞。”
周远轻笑出声，举起刚送来的咖啡杯做了个致敬的手势：“说得好，沈参赞总是太严肃了，对吧？”
沈墨没有接话。
他的目光在林书雪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
当他再次抬头时，那个冷静自持的外交官又回来了，只是嘴角的线条比平时紧绷了些。
“注意安全。”
他对林书雪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巴黎的夜晚……很复杂。”
这句话表面是关心，实则是个警告。
林书雪听出了弦外之音——不要轻信周远，最重要的是，不要落单。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周远插话，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八点见，书雪。”
他冲沈墨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挑衅。
周远离开后，咖啡馆里突然安静得可怕。
林书雪盯着自己杯中已经凉了的拿铁，杯面上肉桂粉形成的图案像一张扭曲的脸，嘲笑她的冲动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