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兴趴在软垫上，埋怨的看了老朱一眼。
“朱扒皮！”
不爽，但答应还是得干活，他很快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笔和纸。
朱元璋闻顿时眼睛瞬间又亮了，他凑了过去仔细观察王永兴用的笔和纸。
这东西也不同于大明，光是看着就能知道其不凡之处。
而王永兴的用笔方式也不一样，那笔能写出来的字迹很细却清晰。
王永兴的字就是工工整整，虽说没啥特点但看着也挺赏心悦目的。
然后没一会朱元璋就惊呆了。
能写字，而且写的不赖，这显示这孩子有良好的教养。
而王永兴的表述方式才是最让朱元璋震惊的地方。
王永兴并没有啰里吧嗦的写一大堆，而是先回忆和梳理了一下。
很快，他在纸页上画出了一个简单的表格框架，抬头写下《太子妃常氏死因可能性分析》几个大字。
然后在表格左侧列出了阴谋论和伤病论。
接着，他在每一列下面，用清晰简短的简体字，罗列出他所知道的历史推测和相关背景因素。
对于简体字的阅读，朱元璋并无障碍。
现代简体字并非是随意凭空捏造和简化，基本上是从已有文字的不同书写方式之中选择简单，容易写，便于记忆的，然后成为规范写法。
所以老朱是看得懂的，最多就是有点吃力。
可真正让老朱震惊的是这种表格和表述方式。
完全不同于看臣子们上的奏折，没有任何的华丽辞藻，平铺直述将常氏的死因，学术界的观点，支持和反对都写的一清二楚。
王永兴写完后将那张纸扯下来交给老朱说：“这基本上就是学术界对常氏死因的争论了。”
“喏，大概就这些可能。你们自己看吧。”
朱元璋几乎是屏着呼吸，用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张薄薄的纸。
‘这小子有大学问！’
别的不说，光是上面这样清晰明了的表述，一目了然的表格，就已经是朝中大臣们极少能赶得上了。
朱元璋迅速浏览着，当看到“阴谋害死”下“政治斗争、储位之争”、“吕氏或其相关势力”等字眼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拿着纸的手都有些不稳。
“这是真的？”
朱元璋声音有点发颤的问。
“不是。”王永兴摇摇头说：“我个人更支持伤病论的。”
马皇后凑近朱元璋，目光扫过纸页，她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为什么？”朱元璋反问道。
“如果阴谋论成立。”王永兴想了一下说：“那么按照洪武大帝晚年的个性来说，他可能会采取的措施是去母存子，甚至在去世前掀起洪武五大案，直接将与吕氏的的势力一波带走，以防止任何她坐大篡夺皇权的可能性。”
朱元璋愣了一下不由得辩解：“咱…..”
“没说你。”王永兴往被子里缩了缩说：“我说的是洪武大帝，而且是晚年的洪武大帝。”
“啥？”朱元璋更迷茫了一些说：“咱就是洪武大帝啊？”
“是啊，我知道。”王永兴也点点头说：“但我没有说你啊，我说的是洪武大帝。”
“不是，你这小猢狲。”朱元璋差点气笑了说：“咱就是洪武大帝，你不是说咱，在说谁？”
“啊….”王永兴一拍头说：“忘了，我这里说的洪武大帝并不是说你不是洪武大帝，而是将晚年的洪武大帝抽离出来，以他所处的时间节点和那个时候的性格以及所要面对情况进行单独分析。”
“老朱哟~人不是一成不变的，不同时期，人的想法，目标和理念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老朱稍微有点迷茫。
“听不懂？”王永兴摇摇头说：“就以你自己为例子，你在放牛的时候，当和尚的时候，刚入红巾军的时候，到登上皇位到现在，你在不同的情况下想法都是一样的么？”
“你敢说你还是放牛娃，当和尚的时候，你就想好了要造反，夺天下，然后当皇帝么？”
朱元璋摸摸头，傻笑了一下还真没办法反驳。
自己当放牛娃的时候就是一亩二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进庙里的时候还就是吃饱撞钟，哪怕是被迫加入逃出寺庙加入红巾军也没想过自己会有朝一日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
“对。”王永兴看朱元璋那样样子说：“你现在的想法不代表你未来的想法，现在的你与未来经历过洪武四大案，妻子，孙子，儿子相继离世的你，想法和思维方式都不一样。”
“虽然你们统一的共性都是稳固皇权，但分析问题的思维和行事手段都是不一样的。”
“你没有选择去母存子，没有第五大案。”王永兴说：“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吕氏并不是什么擅长玩手段的女人，也确实没有什么背景，她只是基于历史的偶然性走向了一个她自己也没有完全预料到的位置上。”
“如果说她在洪武朝后期最大的博弈手段，那就是养废了朱雄英的胞弟朱允熥，然后精心培养她的儿子朱允炆并让其进入了当时的洪武皇帝的眼。”
“不过嘛。”王永兴看向朱标说：“这也不完全是吕氏的问题，其中承担主要责任的应该是身为父亲的朱标。”
“他对朱允熥因为常氏的死而产生的厌恶与对吕氏的偏爱共同导致的这个结果。”
“哦~”
朱元璋的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吓得朱标浑身一抖差点就跪下去了。
“老朱！”王永兴的声音也严厉了几分，他挣扎着从床上站起了起来，努力的让自己的小身板站直了尝试与老朱平视。
“世间之事有些事人之常情，疏不如赌。朱标在历史上的死因有一个很广泛的论点。”
“他是被你的血腥与残暴吓死的！”
“你这个小猢狲！”朱元璋也冷声道：“居然敢教训祖宗了？！”
“为什么不敢？！”王永兴丝毫不退，“我帮你是为了救人，不是让你去制造杀孽的！”
“更不是因为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制造更多的冤案和血债的！”
“不要以为族谱里记着你是我的老祖宗我就会认！”王永兴一字一顿的说：“我王永兴不认一个杀戮无度，嗜血残暴的祖宗！更不会认一个满是鲜血与惨案的朱明的朱！”
“嗨~”老朱顿时像是软了一些，他刮了一下王永兴的鼻子有点宠溺的说：“看把你祖爷爷说的。”
“咱向你保证，咱杀的那绝对都是该杀之人，好好养伤爷爷保证这事能妥善处置！”
说着老朱就像是得了至宝一样开心的像个孩子蹦跳着出了坤宁宫的门。
朱标一看赶快给马皇后行礼告退，刚踏出宫门就看见朱元璋如一尊雕像一般站在那里。
仅仅只是背着手就仿佛已经站在尸山血海之中。
“标儿。”朱元璋的声音平淡，却直接让朱标浑身一抖。“洪武大案，四个，你给咱办了三个。咱说诛九族，你说夷三族，世人皆说你仁慈，咱残暴不堪。”
“他说你是黑芝麻汤圆，你懂这是什么意思么？！”
朱标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大手卡住了脖子，气都喘不过来。
“儿臣…..”他定了定神，好不容易才憋出来几个字，“懂….”
“很好。”朱元璋将那张纸拍到朱标身上。
“你的家事儿，你自己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