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章 暗室博弈
计算机协会面试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将惨白的光线投射在深绿色的黑板墙上。林耀阳站在讲台前，注视着台下三位评委——正中是吴天民教授，灰白头发下的眼睛锐利如鹰；左侧是研究生助教陈涛；右侧坐着个戴金丝眼镜的陌生老师，胸牌上写着”网络中心 赵主任”。
“林耀阳，986班。”吴天民翻看着报名表，”你说带了个自编程序？”
林耀阳将一张软盘插入讲台上的电脑：”基于校园网的即时通讯工具原型，暂命名Campus Messenger。”
随着DOS命令的输入，一个简陋的界面出现在屏幕上。这是他和周芸熬通宵赶制的演示版，只实现了最基础的功能。但在这个OICQ还没问世的年代，即使是这样的原型也足够惊艳。
“有意思。”赵主任前倾身体，”怎么解决多用户并发问题？”
“采用服务器中转模式。”林耀阳调出源代码，”这里用了多线程处理，每个连接独立会话。”
吴天民突然打断：”这段代码…”他凑近屏幕，”风格很成熟，不像大一学生写的。”
教室内温度似乎骤降两度。林耀阳保持微笑：”参考了《Unix网络编程》，还有…”他故意停顿，”您那本《操作系统原理》里的设计思想。”
吴天民眉毛微挑，目光落在手边的书上——正是林耀阳送给苏雨晴的那本签名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评委席上。
“继续演示。”教授不动声色地说。
林耀阳点击发送按钮，一条消息瞬间出现在教室角落的另一台电脑上——那是周芸在远程操作。紧接着，一个文件传输进度条开始跳动。
“目前支持文字消息和小文件传输，下一步计划加入群聊功能。”林耀阳边说边观察评委反应。赵主任明显感兴趣，陈涛则若有所思地记录着什么。
演示结束后，吴天民合上笔记本：”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想做这个？”
林耀阳早有准备：”三方面原因。第一，校园内通讯不便，BBS效率低下；第二…”他直视吴天民的眼睛，”我注意到学校服务器资源利用率不足30%，这是浪费；第三，未来是互联网的时代，我想提前布局。”
“布局？”赵主任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不寻常的词。
“商业布局。”林耀阳坦然承认，”如果这个模式在校园验证成功，可以推广到其他高校，甚至全社会。”
室内一片寂静。在1998年，大学生公开谈创业还是件相当大胆的事。
吴天民突然笑了：”有意思。明天下午三点，协会活动室，带上你的完整团队。”这等于变相通过了面试。
林耀阳道谢离开，刚走出教学楼，周芸就从树后窜出来，脸色苍白：”出事了！学生会在查服务器日志，已经发现异常访问记录！”
“别慌。”林耀阳看了看表，距离见苏雨晴还有四个小时，”他们查到什么程度了？”
“只知道有人利用漏洞，还没定位到具体账号。”周芸咬着嘴唇，”但张振东让网络中心锁定了可疑IP段，我们的测试服务器不能用了。”
林耀阳眯起眼睛。张振东的反击比他预想的快，看来那本签名书的暗示没起作用——吴天民显然没打算压下这件事。
“走，去实验楼。”他拉起周芸，”趁他们还没查到我们头上，先把证据拿到手。”
实验楼后门的锁已经被修好，但周芸有备用钥匙——这是她作为计算机课代表的小特权。昏暗的走廊里，两人的脚步声被厚重的地毯吸收。三楼机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激烈的键盘敲击声。
林耀阳示意周芸停下，悄悄推开门缝。一个瘦高男生正背对着门操作电脑，屏幕上是服务器日志界面。林耀阳认出了那件印有学生会标志的外套——体育部的赵刚，张振东的头号马仔。
“他在删记录！”周芸小声惊呼。
确实，赵刚正在批量删除特定时间段的访问日志。林耀阳瞬间明白了张振东的计划——先毁灭证据，再把脏水泼到别人身上。
“手机带了吗？”林耀阳低声问。周芸点点头，掏出她那部小巧的摩托罗拉。”调到录像模式，等我信号。”
说完，他整了整衣领，大摇大摆推门而入：”赵学长，这么用功啊？”
赵刚像触电般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切换屏幕：”你…你怎么进来的？这里禁止学生进入！”
“门没锁。”林耀阳走近，故意瞥向屏幕，”咦，这不是服务器管理界面吗？学生会有权限操作这个？”
赵刚额头渗出细密汗珠：”我…我是受网络中心委托检查安全漏洞！”
“真巧，我们也是。”林耀阳朝门口使了个眼色，周芸立刻举着手机进来，”计算机协会接到举报，说有人非法入侵服务器删除日志，吴教授派我们来调查。”
这个虚张声势的谎言让赵刚脸色大变。计算机协会确实有技术监督职能，而吴天民的名号足以震慑大多数学生。
“胡说！我是正规渠道…”赵刚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不断瞟向门口，显然在考虑逃跑。
林耀阳趁机凑近屏幕，快速扫视残留的日志记录。几个关键条目引起他的注意——除了赵刚的操作，还有来自学生会办公室IP的多次异常登录，时间都在深夜。
“学长，你知道删除日志本身也是违规行为吧？”林耀阳故作惋惜地摇头，”尤其是…这些记录里好像还涉及张振东会长的操作？”
赵刚如遭雷击：”你…你别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把日志恢复就知道了。”林耀阳转向周芸，”给赵主任打电话，就说我们发现…”
“等等！”赵刚一把按住电话，”有话好说！”
十分钟后，林耀阳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赵刚签字画押的说明，承认自己受张振东指使删除日志。作为交换，林耀阳承诺不将此事上报，但保留了录像证据。
“张振东不会放过你的。”临走时，赵刚恶狠狠地说。
“我等着。”林耀阳微笑回应。
走出实验楼，夕阳已经西沉。周芸忧心忡忡地问：”为什么不直接举报？这样不是打草惊蛇吗？”
“两个原因。”林耀阳竖起手指，”第一，我们需要时间迁移数据，真闹大了项目会搁浅；第二…”他神秘地眨眨眼，”张振东现在知道我们握有把柄，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周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现在去哪？”
“你先回宿舍整理代码，我去…”林耀阳看了看表，突然僵住——六点四十，距离和苏雨晴的约定只剩二十分钟，而他还没去买炒肝。
匆匆赶到”老张炒肝”时，小店门口已经排起长队。林耀阳焦急地数着前面的人头，盘算着插队的可能性。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迟到专业户又来了？”
林耀阳转身，苏雨晴正倚在梧桐树下，怀里抱着素描本。她换了件淡蓝色连衣裙，发梢还带着微微的湿气，显然刚洗过澡。
“学姐？你不是说…”
“通宵设计课是事实。”苏雨晴走过来，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但没说几点开始啊。”她指了指小店，”不过看来今晚是吃不上了。”
队伍已经排到马路拐角，至少还要等一小时。林耀阳急中生智：”等我五分钟。”
他小跑进隔壁便利店，买了两桶康师傅红烧牛肉面、两根火腿肠和两瓶玻璃瓶装可乐。回到苏雨晴面前时，她正仰头看着渐暗的天空，侧脸在暮色中如同剪影。
“介意体验下学生党的浪漫吗？”林耀阳举起塑料袋，”天台野餐。”
苏雨晴笑了：”建筑系顶楼天台，钥匙在我这儿。”
建筑系大楼空无一人。他们爬了六层楼梯，来到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苏雨晴从钥匙串中挑出一把铜色的，轻轻一转，门应声而开。
天台视野开阔，整个校园尽收眼底。晚风拂过，带着初秋的凉意。林耀阳用开水泡好面，两人并肩坐在水泥护栏边，腿悬在空中晃荡。
“所以，”苏雨晴挑起一筷子面条，”今天的神秘行动是什么？拯救世界？”
“差不多。”林耀阳打开可乐，”阻止了一起校园网络犯罪，拯救了几个G的服务器数据。”
苏雨晴轻笑出声：”正经点。”
“好吧，其实是…”林耀阳犹豫了一下，决定部分坦白，”我和几个同学在做校园通讯软件，今天遇到点技术问题。”
“计算机协会的事？”苏雨晴突然问。
林耀阳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吴教授下午来建筑系找主任，提起有个新生做了个’惊艳’的通讯程序。”苏雨晴抿了口可乐，”描述很符合你的风格。”
林耀阳心头一暖。不知不觉中，苏雨晴已经能辨认他的”风格”了。”学姐很关注我嘛。”
“少臭美。”苏雨晴用素描本轻拍他的头，”我只是好奇，一个大一新生怎么懂这么多。”她翻开素描本，”比如这个…”
页面上是精细的建筑结构草图，旁边密密麻麻的批注中，有几处明显是林耀阳的字迹——那天在图书馆他随手写下的建议。
“这些钢结构节点处理方式，连我们教授都称赞。”苏雨晴直视他的眼睛，”但你从哪学的？书上可没这些。”
林耀阳喉咙发紧。他无法解释这些知识来自前世参与过的商业地产项目。”网上…看到的案例？”
“1998年的互联网？”苏雨晴挑眉，”林耀阳，你身上有很多矛盾点。说话老成得像三十岁，却长着张十八岁的脸；对校园了如指掌，却明明是新生；还有…”她指了指素描本，”懂这么多专业外的知识。”
夜风吹乱她的发丝，月光在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林耀阳突然有种冲动，想把重生的真相和盘托出。但理智阻止了他——这太荒谬了，谁会相信？
“如果我告诉你，我曾经活到三十八岁，然后莫名其妙回到了十八岁…”他半开玩笑地说，”你信吗？”
苏雨晴没有笑，而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理论上，时间回溯违反热力学第二定律。但…”她突然伸手捏了捏林耀阳的脸颊，”皮肤胶原蛋白含量确实是十八岁的水平。”
这个出乎意料的反应让林耀阳大笑出声。笑声在夜空中回荡，惊起附近树上的几只麻雀。
“其实无所谓。”苏雨晴望向远处闪烁的城市灯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重要的是…”她转回头，眼睛在月光下如同两泓清泉，”你用它来做什么。”
林耀阳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前世他认识的苏雨晴也是这样，从不苛求解释，只看实际行动。
“用来遇见你。”他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这话太过直白，急忙补充，”我是说，遇见你们这些优秀的人，做有意义的事。”
苏雨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拆穿这个拙劣的补救。她合上素描本，从包里拿出那本《操作系统原理》：”这个还你，太贵重了。”
“送你的。”林耀阳推回去，”就当…预支的道歉礼物，为以后可能犯的错。”
“那我得多准备几个本子记账了。”苏雨晴笑着收起书，突然指着远处，”看！”
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的光芒照亮了两人的脸庞。林耀阳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许愿——愿这一世不留遗憾。
当他再次睁眼时，发现苏雨晴正看着他，目光柔和而复杂。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苏雨晴轻轻摇头，”就是突然觉得，你许愿的样子…很熟悉。”
这句话让林耀阳心跳漏了一拍。难道重生者与旧识之间会有某种感应？还没等他细想，腰间的BP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周芸发来的紧急信息：”速回！学生会带人搜查宿舍！”
林耀阳脸色骤变。张振东竟然玩这手？
“出事了？”苏雨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变化。
“嗯，得回宿舍一趟。”林耀阳起身，”设计课几点开始？我处理完来找你。”
“十点，307教室。”苏雨晴也跟着站起来，”需要帮忙吗？”
“暂时不用。”林耀阳犹豫了一下，”但如果…我今晚没回来，明天帮我去计算机协会请个假？”
苏雨晴皱起眉头：”这么严重？”
“以防万一。”林耀阳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明白——张振东这次是有备而来，而他必须独自面对这场硬仗。